第34章 追忆故人(2)(2 / 2)
“哈哈,你爹要是知道自己化身为龙,不知作何感想。”董安于了解赵成,一世人对自己要求甚高,自律严谨,对属下仆人从不大声吼叫,想不到一时失控,竟被亲生儿子比作邪恶的怪物。
“希望他泉下有知,没听到这段话。”
“改日见着他,我会转告他。”
“远着呢,先陪我要紧。我爹有我娘,一定被照顾得无微不至,想必现在是夫唱妇随,惬意十足。”
“我也累了,想享清福了。”
“这阵子将军府并无大事,董叔就回家长住,含饴弄孙。最紧迫的时候已经过了,其它事情有周舍他们。一直劳心劳力,是在下让您受累了。”赵鞅说得情真意切,句句发自肺腑。
董安于早过了颐养天年的岁数,若非赵鞅一直赖着不放,早该让他休心养身。只因这几年不太平,大事小事不断,才会一拖再拖。董安于本人呢,也没跟赵鞅提过要完全卸下肩上的担子,他早把自己当作赵氏一员,只要有事定是全力以赴。
“将军哪里的话,是老朽一直放不下,对名利太过贪恋。”
“何来贪恋之说?若是贪恋,今日所处之地一定比此地豪奢宽敞十倍。董叔是在下所见最是淡泊声望名誉之人,真的。”赵鞅语气诚挚,说着竟有些激动,仿佛董安于被谁误解成贪吝之徒他要极力替他澄清。
“宗主过奖,老朽受之不起。”说着,董安于又给赵鞅斟满酒。
“受之无愧!”说完,赵鞅端起酒杯仰脖而尽。
由于喝得太急,赵鞅满面通红。他低下头,夹起一块鸽肉,轻轻咀嚼。待到面上热潮已过,赵鞅又道:“董叔可还记得‘下邑之役’?”
“历历在目。”
“那场战役董叔指挥若定,奋勇杀敌,我军大胜。归来后,我要给予重赏,董叔却再三拒绝,态度之坚决,令赵某动容。”
当时,董安于说了这么一段话:“臣少时,秉笔案牍,撰写文书起草政令,蜚声前朝,立义于诸侯;臣壮时,招揽得力贤材追随司马治理军队,自此,军中从未发生暴虐邪恶之事;待臣年长,着宽衣大带的朝服,治理县邑,民无二心。”
“今臣征战沙场,杀敌立功,如同得了狂疾(战功以杀戮多少评定,这些不是董安于看重的,甚至他认为这是违反本性的,所以称为疾病。),宗主却说‘必赏汝’。与其因狂疾获赏,不如逃跑。”
“回想起来,恐怕有些不知好歹,还让宗主有小小难堪吧?”
“绝对没有!”赵鞅用力摆摆手,“只会觉得汗颜。”
“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回想起来,战场上的兵马攒动,兵戈相交,清晰如昨。最近老是梦到当时的场景,醒来后一身冷汗,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哎,董叔跟了我,就没享过福,反而大小劫数一个接一个。”说起这些,赵鞅满心愧疚。
“不是将军的错,处在这个变动的时代,哪家都一样。”
“的确如此。”赵鞅点头赞同。
“弃文投武,虽心向往之,仍是难免忐忑。尤其去到上地,地形复杂,所驻军士各色人等,还要应对不知何时降临的突袭。得知必须长期驻扎,这才发下狠心提醒自己绝不能回头。一旦下定决心‘既来之,则安之’,反而释然,不再畏惧。”回想面对转变的心路历程,董安于生出许多感慨。
“在我最无助彷徨的时候,幸好董叔及时回到绛都。在董叔归来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处在恍恍惚惚心神不宁的无助迷惘之中。”
那年,羊舌氏、祁氏被智跞的谎言所灭,那是赵鞅跟智跞的第一道裂痕。也是那一年,赵鞅由下军将升任上军佐,跟智跞再次成为主副同僚。
“事实证明,许多事情早有征兆。或许有一夜之间北风转南风,却少有人突然由邪变正或是由正化邪。”
董安于对于自己的判断向来自信,在此事件之前,他已经提醒赵鞅小心智跞。果不其然,从前他在羊舌氏、祁氏身上作文章,后来是直接把刀刃对准昔日好友。对于一条生性残暴的眼镜蛇来说,只要饿了,都可以吞食入腹,不计亲疏交情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