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兵临汉水(4)(2 / 2)
遗留的茶水冷却,坐椅空空,只有堂前的两株梧桐树在风中摇曳。忽然刮起阵阵北风,本已枯萎脆弱的树叶随风而下,纷纷坠地。一名仆人走过去,踩到叶身,“沙沙”作响。
眼见叶片越来越多,很快便层层叠叠。冷风呼呼,卷土重来。身姿轻盈的桐叶不胜风力,片片迎风飞舞。金黄的叶片,在空中翻飞旋转,四散开来。
沈尹戌离家的这晚,天空飘起久违的小雨。先是淅淅沥沥,丝丝缕缕,接着是密密麻麻,厚厚实实。夜越来越深,雨势越来越大,很快便是风雨大作。雨点打在石板上,“吧嗒吧嗒”,惊扰了屋内的人。
沈诸梁躺在床上,裹着被,枕着衾,辗转难眠。他不是被雨声惊醒的,他本来就没有入睡。
从他记事起,每逢父亲出外征战,母亲总是忧心忡忡。不是茶饭不思,就是难眠难休。连带的,身为长子的他也深受感染,此次尤其严重。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他总是不安。
从吴军突然出现在汉水一侧的情报传来那一刻,他就胆战心惊。
不是没有与楚军对峙过,不是没有上过战场。沈诸梁并非柔弱公子纨绔子弟,只知斗鸡走马调戏女子饮酒作乐。一听到国家危难就吓软了身体,魂飞魄散。
他打小就习武学文,尤其钟爱野史掌故,爷爷父亲都乐意为他讲述。习字能文后,他又主动翻阅典籍,四处寻访战事逸闻,收获不小。
印象中,自周王室封土,楚国立国后,从未听说过哪个国家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兵临汉水直扑楚境。吴国倾举国之力发动这场战事,决心之大,目标之明确,前所未有。
齐桓公称霸时,曾派兵威胁楚国,大有决一高下的意思。即使如此,齐国的目的不过是逼楚国尊崇王室,也未举全国之兵。
晋楚争霸时,两国也并未在晋国本土或楚国本土开战。更没有任何一国举全国之兵杀气腾腾的讨伐另一国,一副要将对方置之死地的毅然决然。
这次不同,大大的不同。
吴国跟齐、晋、秦、楚都不一样。虽未跻身大国,却有称霸称王的气势决心。刚刚从晋国学会排兵布阵,使用战车,马上就把楚国当作假想敌,直接对州来发难。
吴国人的勇气是楚国人不具备的,他们的野心也是如今的楚国难以企及的。尤其最近十来年两国的数十次交锋,楚国只赢过两三次,偶尔打平撤回,其余都是吴国以绝对的优势取胜。
这些过往,并非好的例证。它们在揭示一个事实——楚国早已不是那个称霸中原号令诸侯的大国,不知不觉中,它已沦落为连吴国都未必能赢的二流国家。
一想到此,沈诸梁就寝食难安。
他不是不相信父亲的作战指挥能力,也不是不认可定下的取胜之计。他只是不太相信,远到而来的吴国,积累了几十年与楚国作战经验的吴国,会轻易被楚国合围重挫。
如果楚军如愿,集二十万兵力(假设能把楚国三分之二的兵力征调到此次战役。)对付三万多的吴、唐、蔡联军,可以肯定的说,吴国完了。
霸道凶悍的吴国会以这样的方式灭亡吗?主动送上门,把自己逼到没有退路的境地,等着对手集结军队合围?
沈诸梁摇摇头,他的直觉告诉他,吴国国运不该止步于此。
可是,如果吴国突围,就意味着楚军不能如愿。如果楚军不能如愿,会是哪一环出了问题?那父亲......
他不敢再细想,闭上眼睛,把脸转向墙面,命令自己赶紧睡觉。明日一早,约了大夫为母亲看诊。母亲最近喘得厉害,上次抓的药快吃完了。
窗外雨声渐歇,屋檐树干积累的水仍不时滴落,滴答滴,滴答滴......
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空阶滴到明,夜长衾枕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