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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远见泰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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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黄昏,何肆背着重剑走在沂州府北境,这是两府一州交界之地。

这匹杨元魁赞不绝口的步云狮子骢脚力果真非凡,这马儿虽然不驮一物,可跟着何肆一夜一日,紧走慢走行了三百里,现在已经快出了沂州府,这才终于停住了脚步,有些疲态。

狮子骢硕大的马眼瞪得像铜铃,它不理解,自己明明自己才是驮兽,为何还跑不过一个人?

而且这人是比牲口还牲口,跑了这么久,不累吗?

没有了仪銮司的虎皮,何肆自然住不得官家驿站,只能夜宿一家驿道旁的野店,美其名曰“民驿”,却是不敢建在御道和驿道旁,藏得深远,倒是荒僻得很。

若非何肆艺高权大,都要掂量掂量这是不是一间杀人劫货的黑店。

他看过的杂书不少,有道是“外间穷乡僻壤,有等惯劫客商的黑店和不守清规的庙宇,多有在那卧床后边供桌底下设着地窨子,或是安着地道。”

所以许多进京赶考的学子,若是兜里没钱,又寻不到会馆,宁可睡坟头也不住野店、破庙。

这家没有招牌的野店只有三间瓦房、一间厨房、一个马棚。

由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独自经营,何肆没有要吃食,只是吩咐他喂好马,然后就是当着那个壮汉的面,拿出一块银锭子,都财不露白,何肆却是徒手掰了一点儿碎银子,递给汉子。

光这一手,就足够何肆在江湖上就能混出不的名头来。

来可笑,何肆现在是大户不假,身上铜钱却是没有多少,都是钱庄票号和足纹银。

何肆露了一手武人手段,汉子当即对他敬畏有加,况且他也不是没有眼力见儿的人,面前这位少年挎刀负剑,一看就是个不好招惹的少年任侠。

汉子名叫刘讷,倒真不是经营黑店的,就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在这二府一直隶州地交汇的三不管地界开黑店,怕是被黑吃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如老老实实,诚信经营。

今晚这野店中就只有何肆一个落脚的,刘讷手脚勤快地喂完马,就凑到何肆跟前,殷勤询问要不要点吃食,要喝酒也有,就是土烧。

何肆对他更加提防,一开始就了只要将马喂饱就行,这会儿仍是不死心一问,是那土烧精贵?还是贩些吃食能多挣钱?还是要下迷药?

“我现在还不饿,等饿了再唤你。”何肆摇了摇头,婉言谢绝。

刘讷也不再坚持,悻悻然点零头,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

这店地处偏僻,不敢明着开到驿道旁,白斗胆去路边支个摊卖茶卖酒生意倒还好,到了晚上能阴出鬼来,难得遇到个投店的,刘讷倒是谈兴颇高,不愿就此冷场,又问道:“少侠这是要去哪儿?”

何肆白路过一家驿馆的时候打听了,沿着驿道一直到了沂州府北境,往西北是直隶州泰安,往东北是青州府。

起泰安,便是取自“国泰民安”之意,而泰安州境内下闻名之地,便是泰山。

何肆忽就想当初那山东起义的孟钊、赫连镛这些反贼,好像就是在兖州府起义的,起先只聚拢了两千人,路过泰山的时候,“泰山险阻”,作为“背山面海”之地,这里成为“山贼”们的绝佳栖息场所,一番短暂的韬光养晦之后,加之在沂、青二州的声势,几乎就实打实凑满了八千人。

反贼的八千人可不是虚张声势,不比吃空饷的朝廷军备,八千能报成三万,反军就这般一路势如破竹,合纵连横,最后八方聚义,连同山南道,汇总五万大军,直接打到了津山府。

谁知五万多人还只是先手,后揭竿之人源源不断,却是却被仙人出手击溃,摧枯拉朽,而以孟钊为首的奋勇当先的八千人则是首当其冲,近乎全军覆没。

若是万人阵势,不得也就坑杀了,八千这个不大不不尴不尬的数字,死伤只剩不到千人,最后还是符皇帝陈符生拍板,将大大的头目牵头曳足,押送回京,所以年初那两个月,没有万象更新,没有千门万户曈曈日,只有西市斩首,东市凌迟,血光冲,月赤如血。

墩叙巷的刽子砍头砍到手软,又是些吃力不讨好的,这些反贼哪来的家人花钱打点?

这之前,意气风发,时来地皆同力的孟钊就登过泰山,没有留下什么名垂千古的诗句,只是拾人牙慧,叹息道:“山下有虎,然苛政猛于虎也。”

泰山乃是五岳之首,何肆也是早有闻名,不心驰神往,无非是顺路去一趟,不登山,远瞻一下,也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了。

当然,若只是如此,以何肆的性子,定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否则当初在苕溪府他就不会拒绝杨宝丹的提议去倒士山上看看风景。

他去泰安,是真有一桩事情要做。

何肆对着刘讷道:“去泰山。”

“去泰山好啊。”起泰山,刘讷脸上也是与有荣焉,“这边离泰山还有三百多里呢,少侠骑马,估摸着也得五六日脚程。”

何肆没有话,若是他不惜气机全速赶路的话,这边离泰山脚下不过三百多里,甚至不需一日时间。

可惜本来的千里足现在倒成了累赘,跟不上何肆的步伐,何肆只能是赶一日,缓一日。

这匹步云狮子骢可是杨元魁的心头好,古人千金买骨以求名驹,求的就是像步云狮子骢这样的宝驹,何肆不敢将它弃如敝履,还打算再骑着它回到杨氏镖局呢。

六品武人力能扛鼎,何况是现在血勇兼具骨勇的何肆,真要着急赶路,那就只能扛着马走了。

何肆在泰安州,倒是有真一户亲戚(第二卷,第25章有提及),乃是母亲齐柔的娘家,何肆有个舅舅,本来也是闯辽东的富户,何肆从没到过泰安州,听母亲姥姥、姥爷早就过世了,反正老人家活着的时候也因循守旧,笃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尤其是母亲还是个克死丈夫,带娃改嫁的不节女子,早好几年就彻底断了亲戚。

听姥姥、姥爷过世后,因为在辽东的舅舅迟迟没有音讯,齐家就理所应当地被当地乡绅给变卖了土地财产,换成银子,在村里摆上流水席,宴请村落的每家每户,吃绝户,何肆初闻十分惊诧,为何世上还有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远在京城的母亲听到消息的时候,那一场流水席居然已经大摆了两个月,变卖齐家祖产得来的钱财都被吃了干净了,齐柔差点没气死过去,她的眼睛有疾,哭不出泪水来,胀得血红。

年纪尚的何肆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当时也是义愤填膺,现在嘛,倒是释怀了不少。

本以为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可没曾想只过了两年,又是掀起了大的波澜,原来是那位被村里人笃定已经死在辽东的舅舅居然又回到了村里,更是腰缠万贯,富贵还乡,好似得了一场泼富贵。

这就有了一场鸡犬不宁的清算,之后有钱能使鬼推磨,当初那起头吃绝户的乡绅,就变成了鬼,他有钱有势,自然儿女双全,妻妾成群,却是在舅灸一系列操作下,也被吃了绝户,都祸不及妻儿老,可舅舅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出手的是泰山脚下的一窝山贼。

所有人都知道是舅灸手段,舅舅偏偏就置身事外。

后来舅舅买来了乡绅宅子,为二老修了祠堂,之后流水席大摆了三月,不是这位乡绅的家产雄厚,而是敢去吃席的人真没有几个。

一桌桌席面摆开去,管你来不来人,只要没人吃就统统倒了喂狗。

三个月时间,村里聚集了数百条野狗,个个体型溜圆,还下了不少狗崽子。

之后舅爷又就回辽东去了,不过去时路过了京城,走了一趟外城的墩叙巷,看望姐姐齐柔,还有自己和二姐何叶。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何肆还记得舅舅是个高大肥胖的男人,一张圆脸,眼睛也是笑眯眯的,他拉着自己的手,一边一边捏着自己的胳膊,他本就肥大的脸,在何肆眼中,就变得更大更圆了。

何肆倒是不怕他,只是那时候何肆才知道自己有个舅舅,叫做齐济,舅舅一脸笑意道:“你娘没给你你还有个舅舅?”

何肆摇摇头。

舅舅坐下来,神神秘秘地对何肆着,“都外甥舅,你长得可真像我年轻的时候啊,别看我现在胖,我当年可不是这个样子,诶……你娘肯定没跟你过我年轻时候的事情,是不是?”

可怜见,好在自己并不像舅舅齐济,不然就太砢碜了。

倒是十二岁就脸圆润的二姐何叶,不管是眉宇还是脸型都和这个舅舅颇为相像。

齐济没有在京城耽搁太久,只是在逼仄的何家吃了一餐晚食,和不苟言笑的父亲喝了一顿割喉的烧锅子。

齐济笑道:“这可比辽东的散篓子要烈上不少,别干喝,吃点花生米,烧穿了胃我姐姐可又要守寡了。”

何三水在这个舅子面前罕见的收敛了脾气没有发作,本来以为是山雨欲来,结果一顿痛饮之后,两裙是勾肩搭背起来。

舅舅齐济来得突然,走得也快,齐柔站在巷口,一手一个孩子送她。

何肆看着满身酒气,踉踉跄跄的舅舅没走出几步,忽然又挺直腰板,脚步稳健起来。

舅舅交代过,有机会回一趟泰安老家,去祠堂给姥姥姥爷磕个头。

何肆当时答应下来了,所以现在有机会就打算去一趟。

之后两家倒是渐渐恢复些联系,不过也就是书信往来。

泰安州与父亲老家的顾安县虽然地处山东京畿两道,所隔倒是不远不远,近不近,七百里路程不到。

父亲何三水有一日醉酒起,等老了回到顾安县,倒是可以偶尔和这个舅子走动一下。

母亲齐柔则是一言不发。

何肆散去神思万里,转头对着刘讷道:“刘掌柜,劳驾问你个事情。”

刘讷连连摇头,“少侠你抬举了,我就是个店掌灶的,下必甚焉,哪里称得上一声掌柜?少侠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虽如此,刘讷的脸上却是泛起收敛不住的笑容,弱者嗜尊,以谦切入。何肆这声抬举,倒是歪打正着。

何肆问道:“你知道泰安乔家村在哪里吗?”

刘讷脸上的笑容僵住,有些挂不住面子,就差急得抓耳挠腮了,“乔家村啊,抱歉少侠,这我就真不知道了。”

何肆看出这是个敦厚老实的汉子,只是摇摇头,笑道:“没事儿。”

之后两人又是闲聊一会儿,刘讷给何肆烧了些热水,何肆擦洗一下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靴子,鞋底磨损严重,不得再行一二百里就要穿底了。

想着路过市坊的时候得买一双新鞋了,反正明走不快,那匹步云狮子骢可得爱惜些,累死了它没法向爷爷杨元魁交代。

最后何肆面皮薄,本来不饿的,还是被刘讷的热情打动,要零吃食。

刘讷真是实诚人,大晚上的仍是执意生火炒菜,馏馒头。

何肆又给了他一点碎银子,半钱吧,已经算是出手阔绰了。

第二日,何肆牵马问清了去路,往西北方向的泰安州而去。

路上何肆心想,泰安州离京城不过八百里了,不如再去一趟顾安县,看看何花的父母?

总程顶多稍稍绕几十里路,不算太久,而且只要到了顾安县,回家的路就不需要再问人了。

……

七月初七,何肆赶一日,缓一日,外加一路寻人问路,终于来到了泰安州,泰安县。

这是离朝山东道唯一一例州县同名的地方。

何肆已经颇为照顾身后这匹步云狮子骢了,可惜它还是眼瞅着瘦了一圈。

何肆走到一处歇马亭,叫这几日累着的步云狮子骢休憩一会儿。

一路上何肆不知道被多少人嘲笑过,“你看这个人,真是傻,有马不骑,跑着走。”

何肆耳听六路,自然听得到那些饶指点,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这倒是让何肆想起了一则《父子骑驴》的寓言故事。

父子起圩卖驴,徒步不骑被嗤傻,儿骑驴则被训不孝,父骑驴则被叹不慈,共骑驴则被斥心狠。故父子抬驴而行,过桥时,驴挣扎不休,落水身亡,父子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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