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郁郁满腹，且以短刀平之（中七）（1 / 2）

中国式的围观就是这样，只要是在慢节奏的地方，但凡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快就会有人聚拢来，然后自然就会更多人聚拢来。

大家聚在一处，殷切的希望中间的事主儿再发生点什么，然后再眉飞色舞的向后来者介绍着方才的新鲜热辣，一副你来晚一步没赶上方才好戏的遗憾。

而被围在中间的人一见自己已经成了焦点，恼羞成怒之下往往会更加本色出演，进而掀起又一波的高潮。

到后来围观的人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围观，被围观的人也忘了自己为什么被围观。

说为什么中国没有里约热内卢那样的狂欢节呢，理由是不需要，因为我们有街头围观。

慕尼黑啤酒节呢，也不需要，一人发杯啤酒就行，我们会端着杯子边喝边看，连烤肠和花生米都可以自带。

越来越多的游人聚拢到了保和殿的后身儿，目光都落在那口缸上。

毛晓寒傻傻的站在缸里，在光天化日下接受着大家的围观。

他浑身湿透，头顶上有不少青绿色的烂泥，头发里还别着一个钢镚儿，五毛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麻麻，这个叔叔为什么站在水缸里呀？”某个小朋友天真烂漫的发问。

“我属水仙的你管得着吗？”毛晓寒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恼怒，方才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过作为一个It精英，除了站在论坛的讲台上，平时毛先生都是谢绝围观的。

人越聚越多，人群中说什么的都有，隐隐约约的能够听见“跳进缸里”“捡钱”啊之类的词汇。

毛晓寒觉得自己的这张胖脸有点挂不住了，有一股无名怒火从丹田中升腾而起，被自己的呼吸所驱动，转眼间散布全身。

“啊！”的一声大喊，声音传出去老远。

周围的石雕龙木头龙之类的又打了一个哆嗦，心想完蛋，父亲大人看样子恼羞成怒了，周围这几百号人也不知道够不够他老人家一顿嚼巴。

却只见一个肥硕的身躯带着浑身的污水笨拙的翻缸而出，落地那一下似乎还崴了脚。

然后奋勇的分开人群，向着卫生间的方向奔去，只留下身后一片哄笑。

卫生间里人就少的多了，而且大家一看毛晓寒这个浑身滴水的架势，不约而同也都加快了动作节奏，不多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对镜自怜。

毛晓寒呼呼喘着粗气，心中疑惑丛生，刚才的那水、那鱼、那阴影和光线到底是幻觉吗？

刚才手心中明明还攥着那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怎么突然之间就消失不见了呢？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试图平静自己的心情，谁料眼皮子刚一合上就又骇然睁开。

就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他依稀看到了灿烂的星空。

他就像一个第一次升空的宇航员一样，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惊。

一团团的光芒横亘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或远或近、闪烁不定，用一种极其亲切的频率跳动着，似乎正在召唤着他。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儿？”

毛晓寒心乱如麻，他脸色青白，头顶上大汗淋漓。

不过作为一个理科生，他相信凡事皆有根由，于是愣了一小会儿之后，他再次小心翼翼的闭上了眼睛。

苍穹中群星再现，各自熠熠生辉，无论是巨大的光团，还是几乎难以辨识的光点，全都散发出柔和跳跃的光芒，让人想起春风拂过水面掀起的浅波。

“这是什么？”毛晓寒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把目光投向了离自己比较近的一个大光团。

然后那个光团像是知道自己被关注了一样，毫无征兆的膨胀开来，光芒遮蔽了整个空间，还没等毛晓寒反应过来，就将他瞬间吞没。

故宫的卫生间中，毛晓寒的身影凭空消失，只留下地上的一堆水渍。

京西玉渊潭中，一个白胖的身躯突然出现在水中，惊起了水面寻食的野鸭。

毛晓寒的惊叫声刚发出了一半，就被湖水直灌了进去。

总算他从小在江边长大，水性还算精良，仓皇之间并未乱了手脚，当下赶紧闭嘴，七手八脚的把吸透了水的上衣全部甩脱。

他本来还想脱鞋，谁料登山鞋被水一浸，紧紧的裹在了一双大胖脚上，急切之间却是脱不下来了。

毛晓寒挣出水面，眼见岸边离自己不过百十米，当下心中大定，随即奋力游动起来，不过三五分钟，就已经到了岸边。

紧接着，他遭遇了今天的第二次围观。

练合唱的老头老太太和散步的附近居民，几乎是在他上岸的同时就围了过来。

这倒也不能怪大家爱看热闹，实在是毛晓寒这档子事儿透着蹊跷。

大家低声私语，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各自争执不下。

您说他是游野泳吧，可没见过穿着鞋游泳的。

您说他是寻死吧，刚才扑腾那几下水花那叫一个大，明明求生欲望很强烈的好嘛。

可要说是失足落水呢，谁一失足能掉到湖中央去呢？

“我这是……行为艺术！”毛晓寒觉得自己今天把一辈子的人都丢光了，索性破罐破摔，梗着脖子喊道。

大家默默看着他那肥白的上半身不说话，心想你一定是跟艺术两个字有不共戴天之仇。

毛晓寒四下一张望，很快就搞清楚了自己的所在，这里离他的家已经不太远。

衣服是捞不上来了，好在裤子和鞋都还在，他一咬牙再不理会大家的议论，就这样拖着一条长长的水迹狂奔而去。

出了玉渊潭的南门就是中华世纪坛，再往南走就是西客站，然后再往东一拐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