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韶华乱于病榻(下)(1 / 2)
差不多在五十分钟后,方弃等三人赶到了平安医院。
其实原本他们还能更快些,只不过卷卷嘴上积极腿上乏力,还没走多会儿就说走累了,嚷嚷着要哥哥姐姐抱。
哥哥一怒之下把她的两个长耳朵打了一个结,让姐姐拎着她赶路。
卷卷还待哭闹,方弃就威胁要在她的肚皮上画上小方格再打上LV的Logo,于是卷卷终于消停了下来。
平安医院的规模不算大,二甲而已,跟附近的空、海和武总比起来只能算是个小字辈。
不过这家医院在阴间的名气可绝非上述几家医院所能比拟的,原因就在于平安医院里有这么一位四九城闻名的神医。
这位神医他本姓沙,究其原型乃是百年老号同仁堂中一口代客煎药的砂锅。
俗话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可这口砂锅却是天生一段造化,从乾隆年间直到解放。同仁堂中熬药的小伙计换了一代又一代,砂锅碎了一批又一批,偏生这口锅却是一直安然无恙。
伙计们都知道这口锅有了年头儿,却不知他年头儿已经是如此的久远。
经历了一百年的药香熏蒸和水火交融,在他肚子里打过滚儿的参茸芝草数不胜数。
到了道光年间,就硬生生的把这个砂锅给熏开了灵识。
灵识即开,沙老先生就踏上了自学成才之路。
那会子还没有什么成教自考,老先生的经验全从实战中来。
这么多年来,曾在同仁堂中坐诊的名医何虑千数,谁的手中没有几张传儿不传女的古方?
只要是病人照着方子一抓药,熬药的伙计再把药包往沙先生肚子里这么一倒,这张方子他就算得着了。
积年累月的这么攒下来,沙先生记下的方子早就多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别人是久病成医,而他却是久煮成医,不经意间练就了一身了不得的医术。
沙先生医术即成,脾气却也见长。堂中坐馆的医师在他看来都是后学晚辈,那些个晚辈所开的方子在他看来处处都是败笔。
若是到了实在忍无可忍的地步,沙先生就不免偷梁换柱,在熬药时把其中的药改上那么几味。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孰料时间一长,终究还是出了纰漏。
民国年间,前门的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破落户跑来同仁堂瞧病。
他的病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给他看病的大夫方子开的太不像话。
沙老先生看不过眼。着实把方子改了不少,原想着这药煎好之后对方至少也能大见起色。
谁料七副药还没吃完呢,那家人就抬着尸首、穿着重孝跑到同仁堂前堵门来了。
合着这破落户原本就没打算把病瞧好,人家不过是想要重重的讹上一笔罢了。
据说还是老破落户自己的主意,他琢磨着自己也活的差不多了,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给后代攒了不少仇家,却没攒下多少身家。
他看着同仁堂生意红火,心说你们乐家挣那么多钱不给我,这也太可恨了?
于是就跟家人安排下这么一个主意,这药抓回去之后,他压根儿就没吃,不仅不吃药,连饭都不吃。
非但如此,成天拖着支离病体,喝大酒叫小姐,出热汗吹凉风。
反正就是怎么作死怎么来,几天后,终于如愿以偿的把自己给作死了。
他这一死可不要紧,这家人就闹腾起来了。别人家有白事儿,亲人都是戚容满面,他家倒好,个个欣喜好似大功告成一般。
跟外人一说,他家老爷子那必然是被同仁堂的庸医害死的。
您瞧瞧,老爷子最近是有些脾胃失调,瘦是瘦了点儿,可这身子骨的底子好啊。
他前天还在八大胡同喝花酒呢,一口气叫了三个南班儿的姐儿。要不是开的药方有问题,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
坐馆的医生一见这个架势也急啦,他把留底的药方儿往外这么一亮,说我就防着这个呐。
当初我开的都是些有功无过的药,尽是些山楂、桔梗、陈皮和淮山。您就是把它当饭吃,那也是绝对吃不死人的。
两下里官司开打,官面上派人点检药物,把熬药的药渣这么一翻,结果就发现了问题。
怎么这药渣跟方子上的都对不上呢?最后这责任就全压在了熬药的伙计身上。
沙老先生醉心医道,对于世事不甚明了。所以当他听说熬药的小伙计不堪逼迫,最后跳河自尽之时,任是他道心通明,也如同晴空下遭了一个霹雳,当时就懵了。
想了许久,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会开方子就算得上名医,他治得了人的病,却治不了人的心。
从那往后,沙老先生可就沉默了好几十年,无论别人开的方子再怎么不着调,他是好歹不掺和了。
近些年各路所谓的神医当道,种种惊世骇俗的方子不断刷新着老先生的知识储备,他也只是冷眼瞧着。
你敢开一斤芒硝,我就敢煮出一锅硫酸钠来,你敢开二斤绿豆,我就敢煮出一锅绿豆汤来。
可后来老先生居然失业了。
同仁堂的药房引进了熬药的电热大锅,效能高过砂锅数十倍。于是沙老先生就被请进了库房,每日里对着房梁上飘落下的灰尘发呆。
他原本以为同仁堂终究会发现自己的不凡之处,到时必定会把自己返聘回去。
可谁料他的待遇每况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