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1 / 2)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说贾赦精明吧,他有时候也是真糊涂。可若说他真糊涂,他却是宁荣两府活得最通透的那个。
男人和女人的身体结构就那么回事,几十年如一日的睡小丫头,再大的热爱也要烦了这种一成不变的日子。但贾家之前的那些事已经将贾家推到了悬崖边上。如今的贾家不能再有武将了,在贾家没有彻底没落前也不会再出文臣了。为了早日改换门庭,贾家的沉寂是必然要经历的事。
败得越快越好。
如果消消停停的没落下去,兰哥儿那一代就正好可以借科举重新入仕途。可惜了,二房偏要折腾个含玉而生。如此一来,宝玉,宝玉的儿子,宝玉的孙子都别想有个好前程了。不过那会儿大房二房早就分家了……
不说这些事了,还是说说这个荣禧堂吧,大房在贾母的拉偏架下确实是没住进来,但贾赦也不是吃亏的苦,他直接让人在他的大东院外,与荣国府正门齐平的位置开了个大门。
也不能说是新开的大门,那里原是荣国府的东角门,贾赦后来让人将东角门扩建了一回,那规格看起来比西角门更大更宽,却又比荣国府的正门侧门低矮窄小了三分。
贾赦住在东大院,进出走这个黑油大门,不光是他,就是邢夫人日常去荣禧堂也是让人套了车从黑油大门出,再由西角门进入荣国府,如果不是隔壁就是宁国府,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两家人呢。
如果有一天有人弹劾荣国府逾制等罪,贾赦都可以跳出来说自己只是与荣国府比邻而居。
不光解了自己的危难,还将了住在荣国府正院荣禧堂的贾政一军。
在古代,逾制是可大可小的罪,什么身份穿什么样的衣裳,住什么样的屋子这都是明文规定的。哪怕京城不及京外,规格要相对高一些,但也不会差了大褶子。
就像太子不能穿龙袍,普通皇子不能穿太子式样的蟒袍一般。荣国府是欶造荣国府,里面都是按国公的规格建筑的,可以说这个荣禧堂,先荣国公住得,国公遗孀的贾母也住得,但贾赦和贾政却都住不得。
在元春刚刚封妃的时候,贾赦还在想着后宫那些女人怎么就没有盯着元春她老子的事搞波逾制弹劾的呢。贾赦‘百忙之中’都想好怎么陈情,怎么借力打力让世人知道他这个可怜的长兄是如何被无良弟弟撵出荣国府的。可惜等了好几年也没等到,到最后贾赦都懒得再在这上面上心了。
夏金桂也是读书识字懂一些规矩的,成亲前更是恶补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她能不知道荣禧堂以她和贾琏的身份住不得吗?
她知道。
所以她才没在贾政一家搬走后就急吼吼的搬过来,而是借着收拾屋子为由将逾制的地方都改过来。
荣国府还没分家,逾制的罪可大可小,这件事情是双面刃,闹起来了于大房无异,于她和贾琏也无异。所以夏金桂在收拾屋子的时候选择了‘息事宁人’。
贾赦一来已经懒得折腾搬家了,二来也
不想跟夏金桂做对,三嘛,他能不知道尤姨奶奶是怎么想的?
哪怕贾赦也不喜邢夫人,但若是一定要选一个人做继室,那肯定是邢夫人而不是尤姨奶奶。
但尤姨奶奶却没看明白贾赦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还总想着更进一步。
如今这个局面刚刚好,贾赦半点都不想破坏。
就这样吧。
他醉生梦死一辈子,贾琏被他前后两任老婆折腾一辈子,等将来……也就好了。
相较于贾赦的好心态,跟着贾母住在京郊庄子上的鸳鸯却不是很好。
当初贾赦惦记贾母的私房,想要纳鸳鸯为妾,贾母正愁没办法断尾求生呢,便直接用了这事做筏子向太后诉了委屈,借机带着大太太搬出了荣国府。
然过完年,元春封贵妃,还独得太上皇宠爱的单独出宫省了一回亲,这就让贾母微微有些后悔自己做事太急燥了。
虽然元春省亲的时候她也回了荣国府,也在荣庆堂住了几日,可她当时又担心这只是虚繁华,也不敢多呆的又带着大太太回了庄子。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荣国府不光没事,贾琏还被赐婚了,这就让贾母心中生出了一股越来越强烈的后悔和不甘,以及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的烦燥。
不应该是这样的。
荣国府到底什么时候出事?
荣国府到底还会不会出事?
就问谁能给她老太太一个准话吧?
其实除了这些问题外,贾母和凤姐儿最担心的是因为她们的这一系列举动,最后改变了天机,也让荣国府平安渡过了大劫。若真是那样……凤姐儿每天都看着自己的那双儿女愁得不行不行的,而贾母则是迁怒到了鸳鸯身上。
她不认为自己有错,甚至是怨怪鸳鸯离间她和大儿子之间的母子亲情。
而鸳鸯呢。
哪怕一开始她就知道贾母发难大老爷并不是单纯为了她,可她还是感动了,一颗心毫无保留的想要为贾母生为贾母死,为贾母哐哐撞大墙,然同样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鸳鸯的那股感激和冲动渐渐归于平静后,贾母的不满和磨搓也随之而来了。
贾母身边最不缺聪慧大丫头,有人见贾母对鸳鸯生了不满,自然就会有人踩着鸳鸯向上爬。
于是哪怕鸳鸯还是贾母的大丫头,却再不是最得脸的那个了。
贾母的态度,下人们的跟红顶白都让鸳鸯吃了好多从未吃过的苦头。渐渐的,鸳鸯心中对贾母也生了几分埋怨之意。
这日,离京大半年的黛玉和宁望雪以及刚刚跟着宁望雪他们回国的林遐便带了些土仪特产去了京郊庄子看望贾母和大太太。
华夏人重孝道,一但孝道有瑕,就会被人各种指谪,甚至是影响前程仕途和婚嫁。所以别说出远门回来要去看望长辈了,就是没出远门,也应该隔三差五的去给长辈请个安,不给人说三道四的机会。
林贾两家没有撕破脸,那黛玉姐弟就不能无视贾母这位长辈。这姐弟要来,那宁望雪也就不得不跟
着走一趟了。
这一来,到是发现庄子上的管事媳妇正对着鸳鸯指桑骂槐。
飞快的打量了一回鸳鸯,发现她看起来过得并不好。
以前的鸳鸯哪怕打扮得并不出格但穿戴却不低贾家三春半分。又因她侍候贾母,旁人待她比待正经小姐还要尊重几分。但现在的鸳鸯,浑身上下都给人一种家道中落,落难小姐的感觉。
‘落魄’这个词就仿佛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宁望雪也只是感叹了一回打工人不容易,花无百日红便将此事丢开不理了。黛玉到是多看了那边几眼,还给宁望雪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色。
‘曾几何时,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都要敬着的荣国府改了规矩?’
‘许是做错了事吧?’
‘旁人有可能,但鸳鸯却绝无可能。’
‘那也未必。’
庄子翻修过,但到底不及荣禧堂舒朗大气。不过无论是宁望雪还是黛玉姐弟都没对贾母的住宿环境表现出什么来,而是见了贾母后仍是亲亲热热的问安寒喧。
贾母是国公夫人,但宁望雪和黛玉却是郡主,所以二人不过行了个晚辈礼,而无官无爵的林遐却要给贾母磕头请安。
原本是不需要行这么大礼的,但林遐这一走两三年,这个礼行的大些也是应该的。
众人厮礼见毕,黛玉姐弟一左一右坐在贾母身边,宁望雪坐在下首西边鼓凳上,对面坐的则是大太太邢氏。
只瞧了大太太一眼,宁望雪就收回视线了。
嫁人呐,还是不能嫁那种有婆婆的人家。瞧,好好的人都给折磨成什么鬼样子了。
大太太的样子确实不如在荣国府时那会儿了,但也绝对不是宁望雪形容的那般。不过独自一人面对贾母这个婆婆,大太太还是压力山大的。
这么说吧,鸳鸯都那样了,大太太又能好到哪去。
不过和鸳鸯相比,大太太早就习惯了贾母的‘不待见’,所以适应的还算良好。
贾母最关心的就是贾敏的身体以及她闺女和女婿什么时候回京,其次才是宁望雪她们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黛玉是个嘴巴伶俐的,林遐虽不善于与贾母和邢夫人这样的长辈寒喧,却也是有问有答。就只有碎嘴子的宁望雪不光心里什么都没想,面上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三人陪贾母说了一回话,又在这里用了午饭这才打道回府。
期间看到被排挤到二三线的鸳鸯时,宁望雪又不由回想了一回现代职场的那些事。
你得势时,所有人都是好同事,都是锦上添花的好伙伴。一但你失了势,那真真是人情冷暖,寸步难行,去财务报销个交通费人家都要折腾你个三五次……
职场嘛,熬吧。要么熬出头,要么熬成万金油。
换了个角度看待鸳鸯被排挤这事后,宁望雪便就真的再没将鸳鸯放在心上。不过当鸳鸯从庄子上跑出来又洽巧遇到人贩子,在被人贩子送货间遇上再次南下的宁望雪一行
人时,宁望雪这才分了几分心思在鸳鸯身上。
鸳鸯在贾母身边越来越不受重视,也越来越受排挤,到了最后贾母每次看见鸳鸯就会想到自己会搬出荣国府都是鸳鸯害的,就更不想看到她了。
正好鸳鸯的年纪也大了,又有人见贾母这般态度,想着鸳鸯的人品能为便想将鸳鸯聘回去给自家的傻儿子。
来人也是贾母平日里用惯的婆子,她家里有个幼年发热烧傻了的儿子。只因这婆子有些脸面,所以她儿子的事哪怕大家都知心肚明却也不曾拿出来说嘴。只不想这人竟求到了贾母这里要求了鸳鸯做儿媳妇。
当时鸳鸯并不在贾母跟前侍候,跟前的这些人虽想到了那人的儿子是个傻的却也没谁会为了鸳鸯这个不得宠的丫头开罪人,于是都沉默的不曾提醒贾母。
而贾母正寻思着将鸳鸯打发了省得越看她越闹心。
其实早前贾母也不是不想借着这件恩情将鸳鸯笼络住,让鸳鸯绝了嫁人的念头一辈子侍候她。可人心思变,元春省亲,贾琏成亲的事一出来,贾母不去想自己的错却彻底迁怒到了鸳鸯身上。以为打发了鸳鸯,她的那些错误决定就会跟着鸳鸯一块消失似的。
鸳鸯还是听到有人报喜的声音才知道自己的婚事定了,还定的这么‘高不可攀’。
她想要去求贾母,别将她嫁给个傻子。可所有人都拦着她,最后也不得不死了见贾母的心。
用一种绝望的心思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不得不说的是做为贾母曾经的掌事大丫头,鸳鸯的私房还挺多的。
不过鸳鸯是个有心眼的,她在凤姐儿和离后又见贾母整合私房便知道荣国府许是要出什么大事,便也借着贾母整合私房的机会将自己的家私藏了八成。搬到庄子上后,鸳鸯开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猜错了,草木皆兵但不久后她发现贾母对她的态度变了,往日姐姐长,姑娘短的贾家下人们也纷纷对她露出獠牙后,便知道不管她之前猜测的对不对,她那步跟风的棋就没走错。
担心回头再被人安个偷盗主家财务的罪名,鸳鸯就借着给荣国府里的哥儿姐送东西的机会又将剩下的两成私房都藏了出去。她被冷落后这种跑腿的活计也极容易抢到,又因为贾家下人的尿性,也让鸳鸯极轻松的就找到了机会,悄悄跑去了之前藏匿东西的地方。
鸳鸯在京城也有一处院落,大小就跟早年贾敏给宁望雪的那套差不多,就是宁园最早还没有一而再,再而三扩建前的样子。
那是鸳鸯刚成为贾母大丫头时,赖嬷嬷给鸳鸯的生辰礼。一下子收了赖嬷嬷这么大的礼,鸳鸯又惊又喜又惶恐,她不敢收,但赖嬷嬷人老成精自是知道怎么能让鸳鸯收下。于是鸳鸯收下了,但她却害怕的不敢告诉任何人,甚至都是过了一两年才敢偷偷的去那里瞧上一眼。
赖家坏事的时候,鸳鸯还因着这院子担惊受怕了好些天,但赖家那边因时间太长,赖家又不是只在鸳鸯一个丫头身上使过力,到是将这院子的事忘到了脑后。
鸳鸯害怕没敢告诉任何人,于是这么多年
也无人知道鸳鸯竟然还有这么一处私产。
跟风藏匿私房的时候,鸳鸯还没跟兄嫂闹翻呢,但她也不相信兄嫂就是了。思来想去鸳鸯便决定将私房藏在这里……
房契不敢贴身放着,也不敢放在宅子里,房契分白契和红契两种,白契不记名,谁捡到是谁的。红契记名,官府承认,丢失可到官府补办但是办红契约时候却要交些税。
鸳鸯愿意交税,但问题是古往今来办房产证这种事都需要身份证。而奴才又是主子的私产,是不能私下置产的。所以就算她用自己的身份交了红契的税,最后也未履会受官府保护。
鸳鸯也是个有决断的。她知道就算她借着老太太掌事大丫头的身份可以拿到自己的奴契,也可以悄悄的给自己脱籍,但赖家还是名正言顺脱籍出去的,最后不也是前主子一句就说成了假的。所以她花了一些银子从人伢子那里‘买’了个无父无母的小丫头。
人没要,就要了一张卖身契,之后拿着这张卖身契去官府给自己办了脱奴籍的手续,之后又将手中的白契换成红契。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鸳鸯悄无声息就给自己弄了个身份和后路。之后户籍和房契用牛皮纸包了,再和几张银票装在一个小匣子里,之后扣出床后墙的一块砖将小匣子塞到里面去。
借着贾母整合私房的时机干了私活后,鸳鸯先是庆幸她早先分两次藏了所有私房,后又庆幸她只留了一些家常之物在身边,就算旁人想要诬陷她偷盗都没办法。毕竟她房间里就只剩下一个装衣裳的大箱子,一个梳妆匣子了。
装衣裳的大箱子和梳妆匣子都是带锁的,里面都是鸳鸯穿过的衣裳或是几块府里分给她的布料,梳妆匣子里的首饰也都是鸳鸯日常戴过的,没一样是旁人没瞧见的。
平日不管多忙,鸳鸯都会将箱子和梳妆匣子锁上,钥匙贴身带着片刻不离身。
也因此那些想要彻底踩死鸳鸯的人也没办法在这上面动手脚了。
这会儿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想着如何逃回自己家。京郊的庄子距离城门不算远,只要进城了,剩下的路就好走了。
哪怕只是家生子,哪怕知道很多事情,但鸳鸯之前的那些年月也是当副小姐养的。她虽然聪明机警,用旁人想不到的方法给自己藏私房,留后路,可到底还是失算了。
她见不到贾母,也不用去贾母跟前辞行,她提出回自己家备嫁,却被往日见到她不笑不说话的婆子一巴掌扇懵了。
骂她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还备嫁?
就你这小贱蹄子也配八抬大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