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竹筹会（1 / 2）

是夜，月隐星明，悄然风静，而柳月街没有夜晚。

太阳离开天空的时候，不着痕迹地也带走了由它而生的光辉，但是人们并未在夜色中睡去，他们点亮灯，点亮火，暖光融融如水流淌，好似那星河倒悬，火脉在天。

竹筹是青色的，像筷子一样细长的竹片，但更薄了许多，好似编织簸箕的篾丝，摸上去时，手指可以感觉到竹木特有的纹理之间蚀刻着隐约的藤草纹。这些细竹片看起来几乎是新削下来的，还可以嗅到些带着湿意的竹木香气，只在一头一尾点饰着金银漆，竹筹正中则是一道不明显的刻痕，轻易便可折成两段。

独孤博用一个银币换了十根竹筹，排在同样来参加竹筹会的几人后面进了现场。

一条长长的街道，并不类似坊市里横平竖直的格局，反倒用墨笔在纸上随意画下的一道曲线，两侧房檐下挂着灯笼，灯笼底下置着桌椅，桌上摆着笔墨等物。桌子隔了几步路才摆一张，于是明暗光影变化，显出些错落有致的规整意味来。

他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人流往来间，或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是驻足桌前，颇像是在逛夜市灯会，但是不如灯会热闹。他看到有人挑了张桌子坐下，在纸上写了些字挂出，又摆上些零碎的物件。不多时便有人上前搭话，两人你来我往交锋几句，最后那桌子后的人脸上路出些欣喜的神色，折断手中竹筹，将金漆一截送给桌前的人。

看了一会，独孤博也就知道该怎么玩了。

他往前走，看到那些被摆出来的物件，有些是封在玉盒里的草药，有些是藏在瓷瓶里的丹丸，有些是盛在碗里，颜色古怪气味也古怪的药液，甚至还有残破的书简等奇形怪状的东西，俱是放在桌上，等个有缘人解答。他能从正在逸散的气味中分辨出好些并不常见的珍贵植物，这里面有些是带着毒的，但是在这里的人既然会炼丹也专精炼丹，这点毒就不算什么了。

他偏头看向右边，那暖橘色的灯光下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胡须齐整的老人。老人看起来是刚刚来的，正慢条斯理地伏案写着字，他手边是一只盛着清水的黑陶碗，碗中浮着一朵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莲花，那莲花无根无叶，赤瓣朱蕊，孤零零地开着，像一块精心打磨过的丹砂晶石。

似是感觉到他的注视，老人停了笔，抬眼看向他。他的眼睛清澈而明亮，目光里是年长者的宽容和慈祥。

“小友认得此花？”老人问道。他写下最后两个字，将纸夹在一边立起来的木板上。

“这不是花。”独孤博顿了一顿，又说，“这是一种蛙类魂兽的卵。”

老人闻言一怔，随后沉默了。

那魂兽被叫做丹玉灵蛙，长成后通体浑如红玉，眼瞳深黑如琥珀，而四肢又生长着些云霞一样的浅蓝色斑纹，煞是好看，宛如一尊名贵的玉石雕像。它长成后有一丈大小，最初的卵却是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的圆粒，以十万计数地堆在水底，是像是沉了一池的红砂。

等卵开始孵化了，它们就会浮上水面，裂开如同莲花的花瓣，莲花随水漂流，等在合适的地方再孵化一些，就有透明的小蝌蚪从花心中挣脱出来，蝌蚪们吃掉自己的卵壳，随后便悄无声息地藏进了透明的水波里，等待漫长的时间过后，才能长成真正的丹玉灵蛙。

因其只能长在灵气充沛的冷泉之中，靠吞吐灵气长大的白蜉蝣为生，这种魂兽并不多见，虽然漂亮而珍贵，识得的人并不多。独孤博这么清楚，是因为雪鸮带他们去捞过丹玉灵蛙的卵。

这魂兽非常挑剔环境，在灵气差一些的地方动不动就死，每次产下的卵虽然多，但那些随水漂流的卵大部分是没办法孵化出来的，要么成为了什么魂兽的口中食粮，要么在水中漂着漂着就溶化了，再也没有然后。

冰火两仪眼藏在小界中，灵气内蕴并不外露，然事无完全，偶尔显露的灵气便沿着轨迹汇集，生出了这样一汪蕴含灵气的冷泉，假以时日又是一处小界。

这冷泉里就养出了一只丹玉灵蛙，因为离碧水山庄一点也不近，勉强算半个邻居。在独孤博十岁，还没有拿到第三个魂环的时候，雪鸮带着他和白狼去拜访了这位邻居。

它约有六万年修为，在冷泉中着实实力不俗，于是雪鸮牵制着它，独孤博趁机拨开浮在水上的红莲花，潜进瀑布下的水池里，把沉了满池的红珍珠一样的蛙卵，连带着池水一起装了半个雾珠。等他浮上水面，白狼把他叼起来甩回背上，一行人和好邻居友好告别，然后夺路而逃。

“那地方太小，养不出第二只蛙来的，那些卵只会越堆越多，没几个有机会孵出来。”雪鸮是这么说的，但主要还是因为好吃。

是的，丹玉灵蛙的卵味道异常鲜甜，是难得的美味。它们几个都喜欢这个味道。塞一把进嘴里直接嚼就很不错，若是用泉水和荸荠粒莲子一起煮了，再添上半勺糖桂花，就是一碗简单的甜汤，另一种风味。

独孤博只在那一个地方见过丹玉灵蛙，想不到会在这里又瞧见它的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