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萧郎是路人:6(1 / 2)
将军府之中,悲伤的氛围笼罩在每一处,压抑得每一个人都难以喘气,下人们一言不发,只是纷纷忙碌在灵堂四周。
马绣娘则抱着快满一岁的外孙女忆霞立在前堂门口,一同看着大雨磅礴,等待意明回来。
终于,意明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前,同他前来之人还有丞相韩清玄。
忆霞认出意明,清澈的眼睛一直看着意明,直到意明来到她的面前。
意明将忆霞抱进怀中,温柔地安抚着,问道:“有没有想爹爹?”
忆霞尚不能言语,只是将整个小脑袋伏在意明的肩膀上,同时盯着陌生的韩清玄,不知在想何事。
意明对韩清玄说道:“我爹应该在书房里面,我和你一起过去。”
韩清玄的目光从忆霞的身上离开,颔首应下。
“娘,你先带着忆霞回去吧,我没事,”意明安慰着马绣娘,“一看你就是在这里等很久了,你们回去休息,我待会就回来。”
马绣娘接过忆霞,喏喏点头。
一时间,意明心酸不已,偌大的将军府之中,马绣娘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忆霞和自己这位女婿。
意明又道:“娘,下一次我去何处一定先和你说,你放心,我绝不会抛下你和忆霞不管的。”
马绣娘湿红眼眶,只是抱着忆霞转身离去。
之后,韩清玄和意明走在长廊之上,两人陷入沉默,耳边唯余雨声不断。
“看着霞儿的母亲,你是不是特别内疚?”意明开口问道,并未看向韩清玄。
韩清玄微微一叹,目光投向雨中,“抱歉……欠你们的我一定会还。”
意明又道:“我现在只希望我所爱之人能够平安顺遂,别的我一概不求,若是韩相你能明白,还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韩清玄目光微滞,而后应下:“我会的。”
“意明,只是若是有机会,你可否带着忆霞去看望令歌,他现在真的很痛苦……”韩清玄请求着,哪怕知道可能性不大,他也要为了令歌开口。
意明默然,只是继续往前走着。
书房里,王清正独自一人坐在里面,见韩清玄前来,他并未有太多情绪浮现,只是说道:“韩相请坐,意明,你先去看看你娘,她一直担心你。”
意明有些犹豫,却也没有多言,只是转身离去,留下韩清玄和王清在书房之中交谈。
“韩相若是为了替玉迟王求情,就不必再说了,玉迟王非死不可。”王清态度坚决地说道。
韩清玄神色淡然,说道:“若是我手中有王炳必死的证据呢?王大将军可否放过玉迟王?”
“你说什么?”王清不解地问道,“什么叫王炳必死的证据?”
只见韩清玄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放置在桌案上,并推到王清的面前,说道:“这是王炳贪污国库分配地方银两的证据,除了这些,我手里还有很多有关王炳徇私枉法的证据,足以让王家身败名裂,抄家封府。”
王清翻看着手中的册子,而后将册子往桌案上一拍,死死地盯住韩清玄,斥道:“这些证据不足以证明就是王炳干的,他就算现在已经死了,有我在,也不是随意可以栽赃陷害的!”
“这些证据我们怎么想都不要紧,关键是陛下怎么想。”韩清玄从容不迫地盯着王清,“陛下不想让玉迟王死,而大将军你却要置玉迟王于死地,这无疑是在逼宫。”
“倘若这些证据由东宫之人交给陛下,你说陛下还会容大将军这般逼他就范吗?”
面对韩清玄慢条斯理的话语,王清无言以对,只得陷入沉默。
“今日是我拿着这些证据来找大将军你谈,若是大将军你不答应,明日来找你的就是陛下的圣旨,轻则让大将军知难而退放过玉迟王,重则就让王家成为第二个韩家。”
“有皇后在,陛下是不会对王家动手的。”王清回应道。
“你真的相信皇后还会站在王家这边吗?她一心扶持玉迟王,怎能容许你破坏她的计划?”韩清玄反问道,“这些年王家和皇后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大将军你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王清默然,他深谙其中的关系,在世人看来,王家是皇后的娘家,两者相互依偎才取得如今的地位,然而世人不知的是,王家和皇后从未将彼此当做家人看待,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共同利益的伙伴,如今利益出现分歧,自然会分道扬镳。
见王清神色犹豫,韩清玄便继续说道:“王家能走到如今,也是大将军你苦心经营,以及你和意明征战沙场的结果,大将军绝不会让王家的基业毁于一旦,对吗?”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妨我把话说的更直白一些,大将军就真的没有怀疑过皇后娘娘是否乃王家的女儿吗?”
王清神色一滞,他看向韩清玄,说道:“你休想挑拨离间。”
韩清玄微笑颔首,说道:“我并非挑拨离间,这么多年,皇后是不是王家的女儿大将军心里也有数,大将军身居高位多年,洞悉能力自然不在话下,你不可能没有一丝察觉。其实你们并非不可分割的一家人,而是因为利益合作才捆绑多年,你也只好装作不知道此事,继续与皇后合作下去。”
“我只是想让大将军好好地想一想,王家的荣誉从何而来?你最在意的究竟是什么?皇后的野心真的值得你赌上王家上下吗?”
王清警惕地看着韩清玄,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料事如神,竟将自己内心隐藏多年的秘密尽数说破,一时间,王清惘然不已。
“大将军昔年是伐魏大将,应该明白,身陷困境之时,只要不到最后一刻,一切皆有转机。”
王清瞳孔一震,想要言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韩清玄站起身来,看着窗外渐止的雨水,说道:“雨也要停了,今日我的话已经说完,还请大将军三思而行,在下告辞。”
韩清玄离去后,王清坐在原地陷入沉思,他抚着额头,看着韩清玄带来的证据,出神不已。
“皇后,你究竟是谁……”
是夜,大雨再次来袭,让一向繁华的长安之夜陷入沉寂。
宋府之中,宋君逸坐在书桌之前,神色漠然无情,眼里有无尽的寒意和怒火交织着,令人胆寒生畏。在他的身前,站立一位身穿白衣的俊美男子,男子低眸颔首,神色恭顺,正是尺画。
见尺画前来,宋君逸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连你都弃我而去了,想不到你还会回来。”
尺画抬眸,眼中已经含泪,只听他说道:“大人,尺画的心和整个人都是大人你的,昨夜尺画是担心大人的安危,所以才对大人用了迷情药,当然,尺画也有私心,是想挽回大人……”
宋君逸微微扬起下颔,下令般地说道:“过来。”
尺画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来到宋君逸的身前,未等他站稳脚跟,他的手腕便被宋君逸拉过去,整个人都匍匐在宋君逸的怀中,与宋君逸四目相对。
“我这般对你,你竟还想着挽回我?”宋君逸低声问道,“你对我的心究竟有几分真?”
尺画愣愣地注视着宋君逸,任由宋君逸抚着自己的脸颊和发丝。他发现宋君逸的双眼逐渐出神,眼中倒映的自己仿佛变成了其他人。
只听宋君逸喃喃道:“为什么你要骗我?就因为你心里住着韩清玄?所以容不下我?”
“我真恨这世间要分先来后到,若是早日遇上你的人是我,你会不会也像对韩清玄那般地对我?”宋君逸自嘲一笑,“我掏心掏肺地对你,可是你如今竟然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说要杀我……”
尺画讪讪地笑着,安慰道:“大人无需伤感,现在有我陪在你身边,无情之人何需留念?眼前的有情之人才应该去珍惜。”
宋君逸伸手抬起尺画的下颔,说道:“可惜你始终不是他……”
尺画唇角含笑,垂眸默然。
宋君逸又道:“他这般伤我,我要让他付出代价,我更不会放过韩清玄,我要把高高在上的他们都拉下来,全部臣服于我,我宋君逸说到做到,一片江南我能拿下,这长安我亦能拿下……”
看着宋君逸逐渐癫狂的神情,尺画心中微微一颤,他的脑海中闪过自己从未想过的画面。
也许,这便是韩清玄送自己回到宋君逸身边的原因。
翌日早晨,雨丝连绵不止,将天地编织在一起,让皇宫之中愈发沉闷,不见生机。
尚书房内,景修与先生韦新面对面地坐着,两人亦师亦友,在微微雨声之中交谈。
韦新见景修面露愁容,于是开口说道:“从前景修你遇到难题总是会问我,怎么今日倒憋在心里了?”
景修一叹,坦诚地说道:“先生,我该怎么办?如今他们都想杀了皇叔……”
“我怎么这般无用?”景修杵着额头,自责不已,“若是我有能力,我就可以保护好皇叔,像他从前护我那样……”
韦新安慰道:“景修,你切莫自责,你尚且年幼,此事并非你一己之力就能改变的,还记得为师以前是怎么和你说的吗?若想在宫中生存下去,该怎么做?”
景修点头,道:“记得,先生说,若是想在这宫中生存下去,就应该莫有害人之心,不可无防人之心,韬光养晦,看清局势才是我最应该做的事。”
韦新颔首道:“对,殿下你应该韬光养晦,做一位局外的清醒者,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保护你在意之人。”
“景修明白。”
“其实将来登基之人不管是太子还是玉迟王,你都不会有生命危险,当年玉迟王将你托付给太子妃,就已经保了你一世平安周全。”
“皇叔为了我真是煞费苦心……”
见景修如此失魂落魄,韦新只好安慰道:“若是你现在真想为玉迟王做些什么,不妨去试探皇后的意思,我想皇后娘娘定然会保住玉迟王殿下。”
景修直起身子,微微一叹,说道:“如今就连韩丞相都和皇叔争吵不休,而且死的还是王炳,母后又怎会帮皇叔渡过此劫……”
看着韦新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景修会意,道:“其实母后和王家的关系一向扑朔迷离,也许事情还有转机,我现在就去一趟。”
“多谢先生提点。”景修起身感谢道,说罢,景修便转身离去,只身一人撑伞来到凤仪殿外。
走进凤椅殿的宫门,景修便径直遇上大理寺少卿龚祁,他正在侍从的撑伞下离开凤仪殿。
“见过三皇子。”龚祁拱手拜道。
“龚大人怎会在此?”景修下意识地问道。
龚祁解释道:“回殿下,臣是来向娘娘汇报东宫刺客一事的。”
“可有什么线索?”
“那夜刺杀王炳将军一案的凶手乃仪鸾,并非玉迟王殿下,如今仪鸾已被抓获,关入天牢,交由韩相处置。”
景修心中一惊,却也只是点头,“有劳龚大人,告辞。”
再往前走几步,景修却停下脚步,他并未走进凤仪殿,而是转身离去,准备前往东宫,在朦胧烟雨之中,他看见龚祁正往令月坞的方向走去。
景修来到东宫寻太子妃时,太子妃正守在太子的床边,同时身边立着丞相韩清玄,两人似乎正在说着话。
见景修前来,两人停下对话,太子妃问道:“景修前来所为何事?”
景修微微点头,道:“适才我听说仪鸾被抓,便想着来东宫告知皇嫂此事,也好让皇嫂安心,伤害皇兄的人已被擒获。”
太子妃颔首,,道:“多谢,此事全靠韩相和龚大人,这才将仪鸾擒获,还太子和玉迟王一个公道。”
“韩相,”景修看向韩清玄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仪鸾?”
韩清玄流转眼眸看着昏迷的太子,语气决绝地说道:“仪鸾刺杀太子,行刺玉迟王未果,杀死奉命抓捕他的王炳为首的诸位御林军,桩桩件件,自然要处以极刑,本相打算待他签字画押后便将他秘密处决,还请三皇子暂时保密。”
景修神色一滞,而后点头不语,只是侧首看着昏迷的太子,出神不已。
与此同时,兰陵阁之中。
令歌和龚祁正面对面而坐,只见令歌依旧一身月牙白兰花草衣裳,龚祁则一身红色官服,将官帽放置在桌角,手持冒着热气的茶杯,与令歌交谈着。
令歌久久不曾回过神,只是看着面前的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殿下,你已解禁了。”龚祁小心地提醒道,“大将军已经撤回要求陛下处死殿下的奏折了。”
令歌微微抬眸,目光落在前方燃烧的香炉上,门前的雨依旧淅沥沥地下着,不曾停止。
“你是说,仪鸾被抓了?”令歌看向龚祁,“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去抓他吗?为何他会被抓?”
龚祁颔首,紧锁眉头,解释道:“抱歉,殿下,此事是韩相做主,臣难以违抗他的命令。”
“是韩清玄抓的仪鸾?”令歌不可置信地问道,“他打算怎么处置仪鸾?杀了他吗?”
龚祁回应道:“正是,据臣所知,今夜韩相会夜审仪鸾,之后将其秘密处决,以抚人心。”
令歌嘲笑一声,反问道:“说他是杀王炳的凶手,那我在朝堂之上的言行又算什么?”
龚祁神色低落,叹息道:“对外宣称的是殿下你中了仪鸾的蛊惑,这才言行疯魔……”
“可笑,真是可笑。”令歌讥讽地叹息着,“明明都不是他做的,为什么要让他来承担?”
“龚祁,你且回吧,多谢你告诉我此事,没让我彻底成为一个糊涂之人。”
“殿下还请保重。”龚祁起身辞去,再次走入烟雨之中。
令歌从袖中取出一串竹节状手链和一块月牙状玉佩,分别是令楷赠送给他的生辰礼物,来自令楷亲生母亲的遗物,和孙太傅赠送给他和令楷的成亲礼物“令月”。
令歌将手链和玉佩悬在眼前打量着,双眼出神,不知在思索何事,良久之后,他将手链和玉佩放进多宝盒里,放在桌上,起身持剑离去。
凤仪殿之中,暮色将至,皇后仍在批阅奏折。
令歌在倾秋的带引下来到皇后的面前,他看着皇后,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滋味。
半饷,令歌开口要求道:“下旨放了仪鸾。”
皇后并未抬眸看他,只是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说道:“令歌,你真是好本事,所有人都被你骗了。”
“若非仪鸾认罪,你这次难逃一死,如今本宫又怎会下旨放了他?”
“在我师父和师姐被你害死时,我这条命早已死了。”令歌紧紧地盯着皇后,此时殿中只有他和皇后以及倾秋三人,“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们处死湫龙,哪怕豁出我的性命。”
皇后忽地放下手中的奏折,站起身来,目光凌厉地注视着令歌,斥责道:“你的命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本宫答应过你,只要你登基,燕北的性命任你处置,你为何还要如此?就是为了把燕北引出来好揭露本宫?本宫多年的计划险些被你破坏!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父皇和母后吗?对得起大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