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萧郎是路人:1(1 / 2)
北上之行的一日中午,韩清玄的车马歇息在河边。此时河水已经结冰,天地之间灰白一片,树枝干枯,不见生机。
韩清玄一身青灰色棉袍在身,独自一人立在河岸边,眉目萧然,凝望着眼前之景。
此时,周玉来到韩清玄的身边,将一杯热气腾腾的瓷杯递到韩清玄的面前,“楷哥,你用茶,小心烫。”
“多谢。”韩清玄接过茶水,握在手中,感受着那温热之感,想借来融化自己冰冷的心。
“想来再过二十多天,我们就可以遇上贤王和长公主了,到时候定能在年关之前赶回长安。”周玉说道,“说不定到时候太子殿下就醒了,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愿如此。”韩清玄点头应道,随后继续凝望江上之景,思绪飘远。
须臾,他叹息着说道:“原来离开长安就是这样的感觉,当初的他该有多难熬……其实我知道他离开长安会痛苦,可是长痛不如短痛,我宁愿他恨我,怨我,甚至不再爱我,也不要他在宫里被囚禁一生。”
“小周,你能明白吗?”
愈往后说,韩清玄就愈发激动,他希望有人能够理解自己。
周玉微微点头,说道:“我明白,楷哥你切莫自责,我知道你无论何事都是为了令歌好,终有一天,他会明白你的用心良苦。”
“楷哥若是心中难过,何不吹奏鸣春抒发宣泄一下呢?我们已经许久没有听见你的萧声了。”周玉提议道,“或者写诗也可以。”
韩清玄摇头拒绝,道:“小周,并非我不愿意,而是今时不同往日,我的任何行为都会被放大,会殃及到令歌,连累你们。”
周玉闻言,心生落寞,却无可奈何,只能静静地陪着韩清玄立在岸边,任由冷风袭来,留下一身寒意。
须臾,两人听见队伍的另一边传来声响,有一位侍卫上前来报:“韩相,秦风澈和袁望舒求见。”
韩清玄闻言,当即迈出脚步,周玉见状也紧紧地跟上去。
韩清玄来到望舒和风澈的面前,担忧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可是长安发生了何事?”
风澈说道:“放心,长安一切都好,我们只是有事来和你商议。”
韩清玄稍稍松一口气,说道:“外面天冷,我们到马车上来说。”
马车上,三人端坐在车厢内,手持温热的茶水杯。
“就是这样,令歌让我们都离开长安,所以我们想着来找你,问问你的想法。”风澈说道。
韩清玄微微点头,道:“现在还得看太子何时醒来,一切从长计议。”
“若是太子醒不过来呢?”望舒反问道。
韩清玄神色凝重,回应道:“那我们只能背水一战,扶持太子之子登基。”
“此事风险极高,你就不怕搭上自己的性命吗?”望舒继续问道。
“我想望舒师姐你为了令歌也会搭上自己的性命,我亦是如此。”韩清玄看向望舒,目光坚决,不曾动摇,“事成之后他会离开长安,去过他想过的人生。”
“那你呢?”风澈问道。
“我怎么样都好,只要令歌能够一生快乐顺遂。”韩清玄垂眸,陷入惘然。
“你和令歌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望舒追问道,“你这么爱他,若非逼不得已,定不会和甯霞铤而走险,究竟是为什么?”
见韩清玄欲言又止的模样,风澈起身说道:“我下车去,你们慢慢说。”
风澈离开后,韩清玄与望舒对视着,目光亦变得含愁哀伤。
只听他开口说道:“望舒师姐,我知道你对令歌的心不比我少,此事我只对你说,听完之后,我希望你可以顾及昔日之情,不要伤害令歌。”
“你在说什么?我怎会伤害令歌?到底是何事?”望舒浮现出紧张的神色,她隐隐约约地可以猜到,此事定然与白栈期之死有关。
良久,望舒离开马车,韩清玄送她下来,并朝着她深深一拜,道:“多谢望舒师姐。”
望舒颔首,双眼有湿红的痕迹,她说道:“无论他身世如何,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师弟,单凭这一点,我就会护他一世周全。说到底,应该是我感谢你,有你这般为他着想,当初我没有看走眼。”
说罢,望舒凝视前方,又道:“此去路途遥远,恐有人对你下手,我和风澈已经打算护你周全。”
“好,多谢两位。”韩清玄颔首感谢道。
看着漫漫前路,韩清玄陷入惘然。
……
玉迟王府,兰风阁之中。先前府中的侍从知晓令歌今日会回来,所以一大早便将阁中的地炉和炭盆烧得滚烫,让阁楼里温暖如春。
令歌走进阁楼,接过小涵事先准备好的手炉,往里屋走去,并坐在软榻上。
此时,他看见昔日被自己遗留在软榻边的话本和诗集,回忆又一次袭来,让他无处可躲。
一时间,他再一次泪目,出神不已。
良久,令歌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发现正是令娘前来。
“婶婶。”令歌欲起身相迎,令娘见状,当即上前扶着他又坐下身来。
“好孩子,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人都憔悴了。”令娘端详令歌片刻,见令歌不似往日般玉树临风,她心疼不已,只得用手帕去擦拭自己眼角的泪水。
令歌看在眼里心中也愈发难过,他安慰道:“婶婶,我没事,真的……”
令娘说道:“在我面前还要逞强吗?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有什么话和婶婶说,憋在心里会憋坏的。”
令歌轻咬嘴唇,眼含泪水,半饷,他说道:“婶婶,要是我……我和阿楷走不下去了,你会不会怪我?”
令娘一时慌了神,她连忙安慰道:“好孩子,我怎么会怪你?要怪就怪令楷那个混小子,是他欺负了你,不考虑你的想法,等他回来,我亲自带着他来给你赔礼道歉。”
令歌垂首拒绝,说道:“不怪他,阿楷没有欺负我,他一直在为我着想,他和小师姐铤而走险也是为了我,只是我不明真相,错怪了他……”
“既然是错怪,为何你们不把话说明白呢?”令娘问道,“你们明明心里都还有对方,不是吗?”
令歌回应道:“我不想他为难,我知道他不愿让我留在长安去争夺帝位,也不愿辜负孙太傅……”
“可是,婶婶,我现在没有选择,更没有退路,我只能去争夺皇位,才能保住你们所有人,才能给我师父和师姐们报仇,我没有办法了,抱歉……我真的不能和阿楷走下去了,朝堂之上尔虞我诈,波诡云谲,若是再像从前那样,只会害了他……”
泪水在顷刻之间滴落下来,纵使万般不甘,此时此刻唯有屈服。
令娘闻言心如刀割,亦流下泪水,她说道:“婶婶尊重你的选择,谁都不想有这样的局面,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当面把心里话对阿楷说,好吗?他真的很爱你。”
令歌点头,哽咽着说道:“今日的话还请婶婶替我保密,不要对阿楷说,我怕他着急被有心之人陷害利用,待他回京,有机会我再和他说。”
“好,婶婶答应你,婶婶不说,我们等他回来。”令娘抱住令歌,全然当成自己亲生孩子那般安慰着,“苦了你了,只怪婶婶没用,还得你和阿楷来保护……”
令歌在令娘的肩膀上抽泣着,一时间,泪水浸湿令娘肩膀处的衣裳。
良久,令娘听令歌哭声渐止,遂说道:“令歌,你这几日就住在府里,婶婶给你做好吃的,想吃什么尽管告诉婶婶,婶婶去给你做。”
令歌直起身来,擦拭眼泪,微笑着说道:“好,婶婶做什么我都吃。”
“那就做你最爱吃的卤猪蹄。”
“好,”令歌笑着应下,“多谢婶婶。”
翌日,落音楼。
自从梦珏编写新话本之后,落音楼的生意愈发兴隆,若非令歌乃落音楼之主,此时前来只怕已经没有座位。
梦珏亲自引着令歌和景修上楼,说道:“刚好雨洁也在,你们便与她一起听书吧。”
来到楼上包间外,梦珏止住脚步,道:“我就不进去了,我现在还得去账房那边结算工钱。”
令歌不解,问道:“为何?发生了何事?你不打算留在长安了吗?”
梦珏点头,回应道:“我打算过段时间回洛阳了,出来久了,还是很想念书局的日子。”
“不过你放心,”梦珏话锋一转,“我会继续给落音楼写话本的,等回洛阳住段日子,明年我就出去走遍大江南北,领略各地的风土人情,为我的话本积累素材。”
“如此甚好,那我就提前祝你一帆风顺,下笔如有神。”令歌微笑祝福着梦珏,心中是无限的羡慕。
“无忧呢?他知道你要回洛阳了吗?”令歌又问道。
梦珏一顿,说道:“他自然知道,不过他要留在长安打理药局,怎么会向我问他的事?我和他又没什么……”
令歌微笑一笑,道:“我心想你们两人关系好,所以多问了一句。”
见梦珏变得不自在,令歌又道:“你去忙吧,我和景修在这听书,中午我们一起用膳。”
“好。”梦珏点头应下,匆匆转身离去。
走进包间后,雨洁侧首看着他们,笑道:“两位随意坐。”
令歌和景修坐下后,与雨洁一同听着台上的陈先生说书,三人时不时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待陈先生说书告一段落时,雨洁开口问道:“殿下可知太子如何了?”
“伤势有所好转,只是依旧昏迷不醒。”令歌说道。
“皇叔,我去点其他的话本来听,顺便叫些点心。”景修起身,离开房间。
见景修离去后,雨洁解释道:“殿下别误会,我只是单纯想问赵景云这个人的伤势如何。”
“无妨。”令歌回应道,沉默少顷,他又问:“雨洁,你还爱着他吗?”
雨洁摇头,否认道:“不曾,之所以询问他的伤势,仅仅是希望他安然无恙。”
“既然不曾爱他,为何又牵挂着他?”令歌问道。
雨洁微微一笑,含笑说道:“我是不爱他了,可是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从前我也觉得我这个人一向果断,不爱就是不爱了,往事全当过眼云烟。”
“只是如今亲身经历了,我才明白,爱过的人在心里留下的痕迹是抹不去的,每每听见赵景云的名字,我都会心中一颤,当然,仅此而已。”
令歌出神地听着,现在的他亦是如此,甚至更甚。只要听到有关令楷的一切,他都会心中一颤,而后再次陷入回忆之中。
这是为何呢?令歌疑惑着。
“令歌你呢?你还爱令楷吗?”
令歌并未否认,也未回应,只是垂眸沉默。
“想来你还是爱着他的,只是因为一些不可抗的局面而不得不放弃,”雨洁的目光变得黯然,似乎想起何事,随后她又抬眸看向令歌,“从前我和殿下说过,两个人只要想长相厮守,只要能够真心换真心就足矣,可是这几年经历了这么多,我也算明白,两个人能一同化解困境才是最要紧的。”
令歌默然,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化解所谓的困境。
“虽然不知将来会发生何事,但我还是希望殿下你和令楷可以重新走到一起,就算回不去从前,也能够有一个新的开始。”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