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何事秋风悲画扇:4(1 / 2)
深秋的一日上午,凤仪殿之中,灯火光线明亮,众位宫人侍奉在殿内,等候皇后的差遣。
此时,一位身穿华服的男子大步而入,来到皇后的身前,一言不发地紧盯着皇后。
男子的双眼中充满怒火,见到男子的宫人们无不心中一颤,昔日和善可亲的玉迟王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皇后放下手中的奏折,微微抬头与令歌对视,宫人们心领神会地依次退下,只留下倾秋侍奉在皇后的身侧。
皇后开口问道:“玉迟王怎么不先去给陛下请安,反倒来本宫这里?”
“把燕北交出来。”
皇后微微一笑,回应道:“本宫可以把他交给你,交给你之后呢?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杀了他。”
“你如何杀他?”皇后反问道,“据本宫所知,如今的你已经武功尽失,哪怕是从前,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有遇仙,有玉清卫,还有皇兄,要杀掉燕北并非难事。”令歌回应道。
皇后笑意更深,又道:“你一路上应该想过,为何燕北还活着,并且听令于本宫,还有本宫为何要如此扶持你,而不是景修?”
令歌紧握着双手,他并非没有想过,只是这样的答案实在残酷,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从前,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皇后扶持自己是因为自己背靠遇仙,父母是临清王和白清漪,名正言顺,能够与太子一争。
然而就算事成,这对皇后又有何好处?她连太后都算不上。
回想起来,从初入中原开始,皇后就不按常理出牌,一次次地帮助自己,如今却又杀害遇仙,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还有师父生前的话究竟是何意?
现在,他必须知晓真相答案。
“我究竟是谁?你又是谁?”令歌开口问道,情绪逐渐激动,“你们对我师父究竟做了何事?”
皇后淡然一笑,回应道:“实话告诉你,本宫杀了她的姐姐,并且把她姐姐的孩子替换掉了。”
令歌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语,他怔怔地看着皇后,只听皇后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当年,是本宫派燕北杀死临清王和白清漪,并非淮阳王。同时,本宫还命燕北把他们的亲生骨肉替换成你,让你在遇仙山长大,学得翎羽心法,回到长安争夺皇位,复兴我大魏。”
“你是北魏皇室之人?”令歌脑海里浮现出一些昔日在史馆的记忆,“我也是?”
皇后笑意不减地凝视着令歌,回应道:“对,你是本宫皇兄,世人口中的魏哀帝,唯一的骨肉——萧恒。”
魏哀帝?萧恒?自己的亲生父亲,自己的真正姓名?令歌如闻晴天霹雳一般,震惊不已。
“我不信……你在骗我。”
“你不信也得信,本宫骗你有何好处?燕北才是杀害临清王和白清漪的真凶,你身上的月牙状胎记也并非生来就有,而是当年本宫用北魏皇室秘术留下的。”
皇后轻笑一声,笑声嘲讽不屑,又道:“说起来还真是感谢白清漪的野心,她亦是我大魏皇室之人,若非她给自己的孩子留下月牙胎记,替临清王争夺名利,本宫也没有机会得手。”
看着皇后的笑容,令歌只觉内心百感交集,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过去和将来。
“都说你像白清漪和临清王,想来是白栈期照着他们两人培养你的缘故。”皇后继续说道,同时,她打量着令歌的容貌和身形,心中愈发满意。
“可是在本宫眼里,你更像本宫的皇兄和皇嫂,像你的亲生父母,如今你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还想杀燕北吗?”
“不管我是谁,我都一定要杀了他,替我师父报仇。”令歌态度坚决,不容更改动摇。
皇后颔首应下:“好,本宫答应你,本宫已经向你和韩清玄许诺,只要你登上皇位,燕北的生死由你们定夺,本宫绝不阻拦。”
“你说什么?你向阿楷许诺过?他知道燕北?”令歌震惊地看向皇后,回忆起疑点重重的往事,他恍然大悟,追问道:“阿楷知道燕北没死?也知道我的身世?他一直追查的并非你害死惠贤皇后的真相,而是你我的真实身份,对吗?”
见皇后笑脸盈盈,如看精彩的戏剧一般,令歌怒道:“你回答我!”
空旷的凤仪殿徘徊着令歌的声音,皇后见状,缓缓地收敛笑意,承认道:“如你所言,是本宫一路引导韩清玄追查,为的就是引你们回到长安,他也不负本宫所望,查出了真相。”
令歌心惊肉跳,脑海中一片空白,长达二十多年的布局谋划,人人都是这盘棋的棋子,布局之人城府之深,令人寒颤。
“本宫原本心想由他告诉你真相,引导你争夺皇位,你会更容易接受,却不想他对你如此一往情深,为了不让你陷入纷争,竟和贺兰甯霞联手对付本宫,还愿意割舍你,让你离开长安。”
皇后轻抚手指上的金嵌珠镂空梅花戒指,感叹道:“若非本宫手中还有燕北和宋君逸这两颗棋子,只怕是要功亏一篑了。”
听闻此言,令歌开始大笑起来,却泪如雨下,他凝视着皇后,说道:“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为了让我登上皇位,完成你的执念,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皇后的笑意尽数散去,她厉声说道:“本宫筹划多年,就是为了让你登上皇位,你是我们大魏最后的希望,这并非本宫的执念,而是你不可推脱的宿命和责任!”
令歌无力地笑着,说道:“好一个不可推脱的宿命和责任……我要报仇就得登上皇位,要守护我爱的人也得登上皇位……好,看来我不得不答应你们……”
见令歌如此痛不欲生的模样,皇后眉头紧锁,内心渐软,她说道:“令歌,你应该明白,事到如今,我们都没有退路了,你还爱韩清玄,对吗?去把他拉拢过来,你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
令歌冷笑一声,道:“皇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难道还不知道吗?我已倒香绝情,与他再无瓜葛。”
皇后微垂眼眸,说道:“韩清玄一向心系天下,让他在你和忠君爱国之间做选择,实在是为难他,所以你才主动与他决裂,对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始终是我亏欠于他……今日我之所以答应你争夺皇位,除了我要杀燕北,还有就是不准你们任何人伤害令楷。”
“自然,就算是事成之后,有人要对韩清玄动手,本宫也一定会保住他的性命。”皇后答应下来,“说到底,你们两人谁也不欠谁,只是太爱了,反倒伤了彼此,当真是本宫的过错。”
令歌不语,只是仰望着金碧辉煌的凤仪殿,他抹去脸上的泪水,讥讽一笑。
皇后拿起手中的奏折,吩咐道:“倾秋,你送一下王爷,带他去看望陛下,陛下很是思念他。”
倾秋颔首垂眸,走下台阶对令歌说道:“殿下,娘娘还要处理国事,臣送你去金銮殿。”
令歌凝视着凤椅之上的皇后,只见皇后正在从容平静地处理政务,似乎她永远都是这般波澜不惊,运筹帷幄。可是这一刻,令歌确定,皇后也曾动情,也曾心软。
走在前往金銮殿的路上,倾秋对令歌说道:“殿下,臣有一事想请殿下帮忙。”
令歌看向倾秋,只听倾秋说道:“我的妹妹折雪还在韩大人的手里,还请殿下将折雪要回,不要让韩大人伤了她才是。”
令歌点头,说道:“令楷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对折雪用刑的,你放心便是。”
“多谢殿下。”倾秋颔首道谢,她端详令歌,发现令歌眉眼间的愁绪浓厚不已,于是安慰道:“人生短短数十载,殿下想开一些吧,这些年来,娘娘终日如履薄冰,你们才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若是你对她都像仇人一样,她心里会更不好受的。”
令歌淡淡一笑,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得她自己受着,又怎能怨我?我恨她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吗?”
面对令歌的反问,倾秋并未反驳,只是点头道:“此乃人之常情,娘娘会理解的,娘娘和臣一样,都不忍心看殿下你如此伤心,其实她还是希望你和韩大人重归于好的……”
令歌停下脚步,打断道:“倾大人,你无需多费口舌缓和我和她的关系,我的前半生都是她编织的梦境,我像提线木偶一样被她摆布控制,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她。”
“即使有血缘关系,在我的心里她也不会是我的亲人,她伤害了我,却还要我去温暖她冰封的心,倾大人,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倾秋默然颔首,只是恭送令歌离开。
看着令歌的背影,倾秋甚是出神,她自问着,多年来她追求的究竟是什么?当真是复兴大魏吗?她不能确定。
令歌踏入金銮殿之中,浓厚的药草味便扑鼻而来,殿中安静无声,几乎不见宫人侍奉,难以想象此处竟是大齐江山之主的寝殿。
跟随黄飞往里走去,令歌见到皇帝正闭眼躺在床榻上。原以为皇帝正在熟睡,却不想皇帝闻声睁开双眼,欲从床上起身。
令歌见状立即上前搀扶皇帝,看见皇帝憔悴不堪的脸庞,以及鬓边多出的白发,令歌顿时泪目,不知如何开口言语。
黄飞心中不忍,便缓缓退下。
皇帝垂头,虚弱地说道:“白掌门遇害的事朕听说了,是仪鸾做的,你且放心,朕已下旨抓捕他,会替白掌门报仇。”
令歌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任由泪水一颗接一颗地滴在龙床之上。
皇帝伸出手去擦拭令歌的眼泪,将他搂进怀中,自责道:“是皇兄没有保护好你,都是皇兄的错,害你受苦了……”
当温暖来临时,令歌结冰的悲伤顿时融化,他在皇帝的怀里痛哭着,将多日以来的委屈和苦楚在此时宣泄。
“皇兄,师父没了,盛楠师姐没了……皇兄……”
皇帝无声地流着泪水,他轻抚令歌的后背,安抚着令歌,然而此时此刻的他亦是疲惫至极,纵使身为九五之尊,他也身陷囹圄,难以自救。
在令歌的哭泣之声中,皇帝喃喃说道:“朕会护着你,一定会护着你,昔年我没有护住皇叔,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要护住你……”
与此同时,孙府之中。
韩清玄正独自一人立在书房内,他凝视地面,神色倦怠失落,有无尽的愁苦在他的心中交织。
少顷,他听闻身后传来脚步声,遂转身看去,发现正是孙太傅前来,他当即拱手拜道:“令楷对太傅大人有所隐瞒,还请太傅大人责罚!”
“究竟发生了何事?”孙太傅不解地问道,“白栈期是何人所杀?可是和刺杀太子的是同一个人?我不信那人是仪鸾。”
韩清玄点头,承认道:“那人的确不是仪鸾,而是仪鸾和折雪的师父,昔日的北魏的将军——燕北。”
孙太傅神色一滞,道:“看来皇后也的确不是王家的女儿,而是北魏的公主,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