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幽篁曲:8(1 / 2)
长安有八水,南滈潏,北泾渭,西沣涝,东浐灞,构成“八水绕长安”的胜景。玉迟王府便在长安城东灞水渠道的沿途上,依山傍水,人杰地灵。
长庆十四年,五月二十二日,风和日丽,城东灞河两岸生长着无尽绿意,有风拂过时,那些绿草绿叶顿时化作一阵又一阵的绿波绿浪,纵使有一丝炎热也会在河边的绿荫下消散殆尽。
正午前,有两位年轻俊美的男子正沿着灞河悠然地走着,他们牵着各自的马匹,一黑一白,一同欣赏着沿河风景。
“所以令歌已经吩咐下去让望舒师姐当王府的侍卫统领了吗?”令楷牵着墨宝走在令歌和白马雪君的身边,墨宝和雪君的步伐轻慢,皆享受着此时此刻。
“对,今早上已经吩咐下去了。”
令楷突然一笑,问道:“然后令歌就跑出来与我在这里游玩了?”
“是啊,怎么了吗?”令歌不解地看着令楷。
只听令楷解释说道:“你的确是一位闲散王爷,连让那些侍卫找你的机会都不给。”
令歌无奈一笑,叹道:“我也不知道选他们谁当统领,索性等他们来找我之前便先离开王府,只希望他们能听望舒师姐的。”
令楷点头,说道:“望舒师姐武功高强,世间少有敌手,王府的那些侍卫大多是武林人士出身,想来是会服从望舒师姐的。不过王府的侍卫统领也是一个闲职,平日里基本上也用不着做什么。”
令歌摇头,说道:“我听望舒师姐的意思,她好像要亲自操练一番府里的侍卫。”
望舒冷着脸训练人的时候可谓有震慑三军之态,一时间,令歌不免开始担心府里的那些侍卫。
“看来府里的侍卫要更上一层楼了。”令楷调笑道。
而后,两人看着眼前春末夏初之景,不免有些出神。
“想来此时洛阳的风景甚好。”令歌回忆起洛阳春景,笑意渐显。
令楷颔首,随后悠悠地叹道:“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令歌闻言不免一笑,说道:“是啊,没有多少日阿楷你就到加冠之年了。”
令楷点头,看着前方绿意盎然的树木枝条,半饷,他又看向令歌,问道:“殿试也快放榜了,令歌觉得我会是什么名次?”
“状元,”令歌直接回答道,“都说状元好,那就状元好了,不过他们说探花郎也很好,阿楷你容颜俊美,文采斐然,再合适不过。”
“那就借令歌吉言了,”令楷满眼含笑地说道,“如果,不是状元也不是探花郎怎么办?”
令歌思忖片刻,回答道:“对于我来说,你是不是状元郎,探花郎都不重要,我只希望阿楷你能满意最终的结果,毕竟那是你的心血和付出。”
“有令歌这句话,结果便不重要了,反正我已经不会落榜了。”令楷笑着说道,春闱入榜后,殿试结果也只是高低问题,的确不必担心落榜。
“也快午时了,”令楷指了指前方的道路,“前面有一家酒楼,我们进去歇一歇。”
令歌点头,他一边走着,一边问起令楷:“阿楷,考中之后是不是就会直接做官?是在长安吗?还是别的地方?”
“有可能会调离京都,”令楷回应道,“也有可能去其他地方为官,等到三年任期满便回京述职,然后再听调遣,周而复始,直到告老还乡。”
说到最后,令楷的嗓音有些低沉下去,不似方才的悠然。
半饷,令楷又扬起笑意,说道:“三年前的状元,也就是刑部侍郎宋大人的长子宋君逸,曾任命江南知府,今年任期已满即将回京述职,他年龄大不了我们几岁,令歌你可以结交认识一下。”
令歌颔首,又问道:“那阿楷你可有想过要调离长安?”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酒楼的门口,令楷停下脚步,偏过头看向令歌,说道:“我不想,因为你在长安,我舍不得。”
说完,令楷微笑垂眸,将马缰绳递给旁边的伙计,先径直地往酒楼里走去。
看着令楷的背影,令歌一时出神,直到伙计从他手中牵过雪君的缰绳,他才回过神来。
很快,令歌跟上令楷,又道:“若是阿楷你四处做官,那我便云游天下,你去何处,我就去何处。”
令楷看了一眼令歌,转过头独自笑起来。
“笑什么?我没开玩笑,我是说认真的。”
令楷笑意不减,说道:“如此甚好,不过我也可以辞去官职,与你一同云游天下。”
说罢,令楷又看向令歌,敛了敛笑意。
“我也是说认真的。”
真挚的眼神,认真的语气,让令歌一次又一次沉浸着,全然忘记脚下的路。
“看路。”令楷温柔地提醒道,同时他握住令歌的手臂,以防令歌在楼梯上摔倒。
令歌轻轻地深吸一口气,低下头认真地看着脚下的楼梯。
“怎么?你不愿意吗?”令楷含笑问道。
令歌摇头否认道:“没有,只是阿楷你好不容易才考上的,怎能轻易地辞去?”
两人走完楼梯,令楷也放开了令歌的手臂,只听他回应道:“每个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一些改变自己想法的人或事。”
令歌看着令楷,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那又是何人何事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呢?令歌思考着着。
他们一同往窗边的桌椅走去,窗外是奔流不息的河流,待隔桌而坐时,令楷继续说道:“都说河流不息,可是它遇上泉水时也会缠绵不舍。”
令歌随着令楷的目光看向窗外,流水不歇,奔腾之声不断传入耳中,岸边树木繁茂,苍翠欲滴印染满眼。
“想吃什么?我请客。”令楷问起令歌。
令歌回过神来,说道:“你看着办吧,简单点就好。”
“行,简单点。”
正好店里的伙计提着茶水朝他们走来,令楷对他招呼一声:“伙计,来两碗臊子面,多面多臊。”
“好嘞,两位客官稍等。”伙计放置好茶水后便离开了。
此时,令楷又细细地打量着令歌,笑道:“令歌这些日子肯定是尝遍山珍海味,脸颊好像都圆润了一些。”
令歌闻言双手捂住脸颊,捏了捏自己的脸,看看是否如令楷所言。
“最近这些日子确实长胖了一些。”
自从回宫后,自己几乎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想不长胖都难,令歌无奈一叹。
“无妨,”令楷笑眯了眼,“其实我觉得令歌你现在白白润润的模样就很好看,当真是一位养尊处优的王爷。”
“你怪会取笑人。”令歌嘟囔一声,随后转过头去不再看令楷,然而嘴边却是隐藏不住的笑意。
很快,店里伙计便抬着两碗面条走上来,喊道:“两位客官,你们的臊子面好了!”
伙计将两碗面条放置在他们面前,令歌定睛一看,发现两个碗里面都有一大块肉,伙计解释道:“令贡士昨日在射声营大放异彩,所以这是掌柜特意加的肉排,以表祝贺,令贡士你们慢用。”
“多谢。”
伙计离开后,令歌好奇地问道:“他们认识你?”
令楷一边拿起筷子拌面,一边说道:“我之前和言信来过几次,他们连猜带蒙便知晓了我的身份,想起方才他看你的眼神,可能是把你当成小王将军了。”
“啊?”令歌大惊失色,莫非今日还得假扮意明?一时间,他不免忘了面前还放着热气腾腾的臊子面。
令楷笑着,他将拌好的臊子面推到令歌的面前,又将原先令歌面前的臊子面端过来。
“面替你拌好了,还请小王将军用膳。”
令歌无奈一笑,他拿起筷子,模仿着意明的口吻,说道:“多谢,本将军就不客气了。”
令楷笑个不停,半天才拌好自己的面。
面条香而不腻,口感顺滑,在王府吃惯各种精致美食,如今吃上这碗臊子面倒是极为新鲜,令歌内心夸赞着。
“话说回来,阿楷你知道宁州是什么样吗?”令歌一边吃着面,一边问起。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令楷依旧垂着头吃面。
令歌抬起头来,解释道:“没怎么,只是想起我的封地在宁州,我好奇那里的样子是不是就像甯霞师姐手帕上绣的那般。”
令楷含笑点头,说道:“是那样,日后有机会令歌你可以亲自去看看,其实我娘就是宁州人,我爹去世得早,我年幼时她便带着我来到了洛阳。”
“原来是这样……”
令歌有些悻然地点头,原来令楷的父亲早已去世,这样一来,令娘做的猪蹄像宁州的味道便说得通了。
看着眼前待自己极好的令楷,令歌不免为自己心中的那么一丝疑虑而感到惭愧。
正想着,令歌便听见有人上楼时发出的响动,转眼望去,只见那是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身姿颀长挺拔,五官深邃坚毅,一只手握着一把黑色长剑,另一只手则提着包袱。
那男子的眼光很快便落在令歌的身上,冰冷的双眼闪过一丝欣喜。
“湫龙!”
令歌惊喜地站起身来,并向湫龙挥着手,示意他过来。
湫龙走过来,朝着令歌拱手拜道:“草民见过王爷,许久不见,王爷别来无恙?”
令歌点点头,想来湫龙已经知晓自己回宫一事,不过细想回来,天下又有谁不知道呢?
“我一切都好,私底下你就别唤我王爷了,湫龙你呢?”
“一切都好。”湫龙点头回答道。
“快坐吧,”令歌邀请湫龙坐在自己的身边,“昨日我还在和令楷说,你怎么还没来长安。”
这时,方才的伙计正好提着茶水走上来,令楷对其说道:“伙计,添茶水,再来一碗阳春面,不要肉沫多面。”
“委屈湫龙兄与我们随便吃点。”令楷又转头对湫龙说道。
“没事,多谢。”湫龙颔首说道。
“阿楷你是怎么知道湫龙不吃肉的?”令歌问道。
令楷吃了一口面条,半饷,他才回答道:“梦珏的时下新文不是有写吗?”
令歌无奈一笑,这可真是一本百科全书。
湫龙开口说道:“早在洛阳时便听闻令歌你的事情,在此祝贺。”
令歌笑着说道:“多谢,湫龙你是今日才到长安吗?可有住处?”
湫龙回答道:“对,我今日才到长安,尚未找到住所。”
“那就去我府上,一切从长计议,如何?”令歌邀约着湫龙,他已经大致想好如何给湫龙安排,只望湫龙答应。
湫龙看了一眼令楷,令楷却只是津津有味地低头吃面,默然不语。
“好,去你的府上。”
简单地吃完面之后,三人离开酒楼,令楷告辞道:“今日就先行告辞了,我还得去一趟孙府,把令歌你做的茯苓糕带过去。”
“好,有劳阿楷。”令歌颔首道,向令楷告辞。
而后,令歌牵着雪君,带着湫龙往玉迟王府走去。
一路上,令歌与湫龙说着来到长安后的事情,譬如自己与意明相识,进宫后习规矩礼仪,以及昨日假扮令楷去射声营等事,湫龙则与令歌说起一些洛阳的事情,譬如吴哲灰头土脸地回到洛阳,再也不像往日那般耀武扬威。
湫龙微微地扬起唇角,说道:“我还疑惑令楷怎么会有如此实力,原来是令歌你假扮的。”
令歌无奈一笑,心想令楷在大多人的眼里依旧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殊不知在令楷文质彬彬的背后,却是一位飞天大盗。
不知不觉,两人便走到王府侧门,令歌对湫龙说道:“湫龙你别介意,只是我一直对外宣称抱恙在府,所以委屈你走侧门。”
“无妨,小事。”
“我很好奇在湫龙你的眼里什么事才算是大事?”令歌笑道,领着湫龙往王府里走去。
刚迈进府里,令歌便见到有两位身着侍女服的女子站在不远处,正是小蝶和小涵。
“王爷回来了。”小涵看见令歌便喜上眉梢,但也未僭越逾矩,只是踏着小碎步来到令歌的身前,毕恭毕敬地福身,道:“奴婢见过王爷,刚好我和小蝶姐姐路过这里,便想着能不能等到王爷你回来。”
正说着,小涵便注意到湫龙。
“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