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2)
白邙开车赶到集镇,就去毛平家与他商量范劲的事,路过正在新建的新兴街,只见地基已平整完毕,街道也初见雏形,门面铺子用白石灰一个一个地划分开来,有的门面地基已经用条石垒砌完毕,可能是为了赶进度,尽管天色已暗,工地上仍灯火通明。
白邙将车停在毛平家楼底下,毛平刚吃完饭不久,正和周平一起抽烟聊着事情,见他进来,两人都有些奇怪,白邙便将粉条厂遇到范劲的事讲了,并说已经跟他约好,明天上午就到沙石场来谈。
两人正为吴清他们搅扰得愁眉不展,听白邙一说,非常高兴,问道:“他有没有说过,这事儿如果搁平哒,大概要好多钱?”
白邙道:“当时人多嘴杂的,不好说这些,再说还要跟你们商量得差不多了,明天才好跟他们谈,我怕到时我们双方说岔哒,引起误会。”
毛平被吴清一伙折磨得够呛,恨恨地说道:”就叫他们把吴家那狗日的往死里狠揍一顿,把他的场子也全部砸俅哒,他们的设备统统推到河里去,我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来使坏!”
白邙笑而不答,在毛平递过来的椅子上坐下。
周平吸了两口烟,摇摇头,说:“恁个怕不太好哦,你要把他的人打哒,他们就不会找人来打你唛?你把他的场子砸哒,他不会来砸我们的场子嗦,你把他的设备推下河,他不会把我们的设备也推下去?我们的场子比他的大,设备也比他的齐全,肯定损失要比他们大得多。”
毛平犹不解气,道:“我是恨他们不过,做恁个多年的生意,头一次遇到他们这样蛮不讲理的,跟硬抢有麽子区别?”
周平争辩道:“你是跟他们斗气还是做生意?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最忌讳的就是结怨结仇。”
白邙一拍大腿,说道:“我赞成周老板的想法,一旦打起架来,手里就没得轻重,万一把人打伤打残哒,啬钱是小事,到时还可能牵连到人都跑不脱,毛老板之所以恨吴家,还不是因为他坏了你们的生意,你找范劲他们,归根到底不就是把生意继续做下去噻?”
毛平挠了挠脑袋,笑道:“我也是说的气话,但不收拾他们一顿,又啷个搞来?”
周平显然没有主意,便看着白邙,问:“白老板,你是啷个想的?”
白邙连忙道:“嗨,可莫叫我老板,你们才是,我不过是做点小买卖,要说想法,我倒是有个建议,就看你们啷个做决定。”
于是就把他一路上思索的办法说了,归纳起来主要有三点:一是制止吴家那伙再惹事儿,保证沙石场正常经营,可以由范劲他们出面,跟对方打招呼,就说这个沙石场由他们照顾,如果吴家不再纠缠,那就既往不究,但这个办法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因为,对方既然开了场子,生意肯定是要做的,长时间了他们还是没得生意,仍然会想法挤这边的生意,所以还是要给他们一条出路。二是双方协商达成一个妥协意见,这边沙石场原来的生意吴家那边不能抢,他们那边的生意这边也不夺,靠各自的本事去拉新的客源,最好由范劲他们作中间人,给他一些中间费,保证双方都遵守约定。三是跟范劲他们绑到一起,给他一定的干股,定期分红,遇到吴家再来闹事,统统由他出面,但这个办法有一定的风险,因为范劲他们毕竟做了些不正大光明的事情,万一哪天再搞一次严打,肯定要跟着受拖累。
周平听了,沉吟道:“我觉得这个想法还可以。”说罢就看毛平。
毛平皱着眉头,斟酌了好一会儿,说道:“第二条倒是可以重点考虑,但如果吴家使劲往下压价,我们原来的客户肯定还会跑到吴家那边去,到时我们还有啥子赚头,又要给范大脑壳他们中间费的钱,岂不亏哒?”
周平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不过他要压价,我们也可以压噻,要亏肯定都亏,他们前期投入啷个多,还能撑得过我们?”
毛平呛白道:“那我还不如不开哒,把场子转卖给他们得了,多少我还得点儿现钱!”
周平见毛平起了火,便不再言语。
白邙想了想,道:“刚才只不过是我的建议,你们要有其它想法也可以,反正明天范大脑壳他们来哒,你们得有个主意。”
毛平又挠起头来,道:“哎呀,到底啷个来弄呢?开始我想得简单,就是让范大脑壳他们把吴家整一顿,你们恁个一说,看来也不行,还有,万一,范大脑壳过一段时间要把中间费往上涨,又啷个办呢?”
周平一时也没了主意,两个人又闷头抽起烟来。
白邙见了,就道:“你们看恁个行不行,我观察了一下,跟你们沙石场做生意的人,基本上都是津关溪下边上来的,到时跟吴家约定,就以津关溪为界,往上的就归吴家,往下的就归你们。如果上边原先是你们的,要么还继续由你们这里供应,如果让给他们那边,要么给你们一定的提成,要么给你们一些转让费,一次性买断。至于中间费,既然范大脑壳作担保,肯定是双方都付钱,不可以光你们一家支付。”
两人听了,都眼前一亮,欣喜道:“耶,好,这个办法我看还要得!”
白邙又道:“我还有一个想法,你们两个斟酌一下,不行就当我没说,你们还可以跟范大脑壳搞一些合作,让他帮你们拉生意,结账的时候按比例分利润,至于啷个分法,你们跟他们去商量,这样他们有了收入来源,就不再到处去打打杀杀的,相当于给他们找了个正经生意,就是将来严打,一来他们已经收手哒,可能就不追究,二来即使追究,你们跟他也只是生意往来,没有参与,跟你们也没得关系。”
毛平大喜,道:“嗯,好,恁个好,只要他愿意,我看要得。”说着就用目光征询周平的意见。
周平也很高兴,沉吟半晌,又提出了一些疑虑,道:“好确实是好,要是他到时一直拉津关溪下边的客户呢?岂不是在抢我们的生意!”
白邙道:“那也可以呀,反正只要是新拉的,相当于你们自己去跑关系,只要他拉得来,收得回来账,你们不是照样有钱赚嘛。”
毛平也附和道:“这个不怕,他住在温泉,恐怕从上边拉的关系更多一些呢!”
周平盯着白邙,良久,才开口道:“白老板。”
白邙赶紧打断,道:“千万莫恁个叫,叫我小白,或者白老弟都行,你一叫老板,我听得都不自在。”
周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那我就叫你兄弟。唉,到底是多喝了些墨水的,脑壳就是灵光哈,其实你也可以去拉关系嘛,到时我们跟你五五开,实在不行,给你四六开也可以呀,你得六我们得四。”
毛平也笑道:“开始的时候,我们还可以三七开,半年后五五开。”
白邙摆摆手笑道:“算哒,你们生意做得好好的,我就不占你们的便易哒,再说,我也不认识几个人,还能拉到多少生意,我就不费那个劲儿哒。”
周平有些遗憾,道:“要不恁个嘛,你帮我管煤厂,我给你开工资,一个月给你二百,啷个样?”
白邙还是谢绝,他前思后想过,自己随便找个生意做,一个月并不少挣,再说,跟着他干,就要受着他管,管与被管难免有言语不和,舌头和牙齿那么好,都有搁着咬着的时候,本来好好的关系,反而因此生出一些矛盾来,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还不如这样相敬相帮的更有利些。
毛平打趣道:“周老板,你是拉不去他的,你不晓得他心大得很,跟我们不一样,绝对不是小塘子里的虾米,有点吃的喝的,就安安逸逸的,再也不想那么费劲地扩张壮大。”
周平打量着白邙,也笑道:“也是哈,我那座庙是小了点儿。”
白邙谦逊地笑道:“可莫恁个说,将来说不定真有求你们的时候呢,到时只要莫当面撞到跟不认识的一样就行哒!”
毛平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扫视着白邙和周平,认真道:“你别说,过段时间你们还真可以合作一桩生意。”
白邙有些茫然,周平却马上意会到了,笑道:“那还用得着说嘛,白老弟,这么回事,这不马上就要过冬了嘛,家家户户还不准备过冬的煤炭,我一直想在沙石场设一个点,可苦于没得人手,到时恁个,老弟,你反正现在收蕃苕,再兼着卖煤炭,岂不两便?”
白邙当即应允道:“好啊,你们煤厂的煤炭是麽子价?”
周平爽朗地笑道:“你不用问价钱,只比别个的便易,另外我还可以给你优惠一些,一百斤比其他煤厂的便易两块钱,啷个样?”
白邙略一合计,感觉卖煤炭跟收蕃苕反正都是为了挣钱,只不过一个是买,一个是卖,一天光收蕃苕反正也有富余的时间,兼着卖煤炭,同样的时间,倒可以挣两份钱,何乐而不为呢,于是连忙谢了。
毛平心事全无,情绪大好,非留着两人,吆喝着他老婆到街对面买些囱菜和啤酒,三个人好好地喝了一场。
白邙回家时,已近深夜,见家里大门虚掩,里边透出一线灯光,心里便觉蹊跷,推开门,只见父母还坐在桌子旁边的长凳子上说着些什么。
母亲见白邙进来,嗔怪道:“恁个大半夜的才回来,我跟你老汉儿都等得焦眉愁眼的哒。”
白邙问:“等我,等我做麽子?以前你们不是早就睡哒嘛?”
母亲道:“你们谈得啷个样,吴家那边同意没得?”
白邙摸门不着,奇怪地问:“吴家,吴家那边又是啷个的?”
父亲问:“你没去吴癞子他们家?”
白邙奇怪地问道:“我去他们家做麽子?”
母亲说:“不是说今天晚上商量吴家跟芈家退婚的事嘛,啷个,你没去呀?”
白邙惊道:“我去做啥子,又不是我跟他们退婚,不是说吴家一直拖着不退嘛,啷个突然又说起退哒?”
父亲道:“我还以为你晓得呢,心说你跟璐娃子还没得个说法,啷个就参乎进去嘛。”
白邙连忙把一天的行踪向父母讲了,疑惑地问:“前段时间吴新不是一直都见不到人影嘛,啷个,现在回来哒?”
母亲说:“听说他跟芈福进山里头做木材生意,赚哒好多钱,还说芈福他媳妇给吴家那娃儿,另外介绍了一个媳妇,是她家的亲戚。”
白邙愰然道:“哦,这还差不多。”又突然想起什么,“前几天我去芈璐家,也没听他们说起呀,是不是有啥子名堂哦,要不我去看一看来?”
母亲嗔怒道:“嗯,要得呀,恁个晚哒,他们还等起你的,你不嫌累,别个还嫌累呢,真是的,说起风就是雨!”
父亲去灶屋提了一个锑壶,往脸盆里倒洗脸水,说道:“明天再去也不迟嘛。”
白邙看看手表,已经快十二点,皱着眉头犹豫了半天,只好洗了脸脚,心神不宁地上床躺下,翻来覆去煎熬到一点多钟,方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刚微亮,白邙便挑了一担水桶,却没有挑水回来,把桶放在井边,急匆匆地往芈璐家赶,刚到她家的猪圈旁,就见芈璐正蓬松着头发,从柴棚里抱柴禾回去做早饭。
一见白邙,芈璐又喜又悲,叫了一声哥,就背转过脸去不看他,柴禾也从怀抱里掉了一把。
白邙便知昨晚谈得不好,心里焦急,紧走几步,从她怀里挣过柴禾,只见她眼睛红肿,肯定是一晚没有睡好,不知偷偷哭了好久,想要问她,又不好开口,暗自叹息一声,就抱着柴禾跟她进了后门。
屋子里,芈老汉举着一根烟杆坐在小桌边,两眼无神地发着愣,烟头早已灭了火,白邙进来,他都没察觉。
白邙叫了一声芈伯伯,芈老汉嗯的应了,并不看他,只把烟杆塞进嘴里巴叽着,也不管烟着与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