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王越南下,星夜破城!银行的诞生(1 / 2)
从行宫出来。
罗绮和程信低声商量。
“朝鲜王并不好糊弄,要催促王越快些南下了。”
罗绮算算时间,王越驻守在义州有四个多月了,人吃马嚼,供养骑兵,是一笔极大的费用。
皇帝虽有钱,但也不能给王越这么花呀。
宁可训练一支大明骑兵,也不能给鞑靼兵喂饱了。
从朝鲜移民需要花的钱,连中枢都有意见,这笔钱足够再养一支万人骑兵队了,却用在无效移民上。
朝鲜和安南不一样。
安南有自立野心,朝鲜却没有,而朝鲜汉化更彻底,大明收朝鲜之地,朝人自然箪食壶浆逢迎王师。
皇帝却坚持移民辽河套,丰盈辽宁、热河人口。
简直是舍本逐末,有钱没地方花了。
再说了,女真人把朝鲜祸害够呛,大明去捡这块烂地,还要治理,留着这笔钱治理朝鲜,不香吗?管那些屁民死活干什么呢?
“王越南下,李满住必然北逃,不会和王越硬碰硬,届时朝鲜没了压力,还会心向大明吗?”
程信目光阴鸷:“陛下让吾等出使朝鲜,是祸乱朝鲜,而非救援朝鲜。”
“罗兄,可还想入主中枢?”
程信却问这样一句话。
罗绮微微一愣,自然是想的,但还有可能吗?
“那就拿出政绩来。”
“你我皆非佞臣,皆非草包之辈。”
“虽所处阵营不同,但你我皆有真才实学。”
“不靠逢迎,靠真才实学,照样能再入中枢!”程信认真道。
罗绮何尝不想再入中枢?
问题是皇帝把他们踢到穷乡僻壤的地方,摆明了不想看到他们,失了圣心,再如何努力,又有何用呢?
“罗兄,你我虽遭到贬斥。”
“但汝子罗黼,吾子程敏政、程敏德亦受重用。”
“陛下并无歧视。”
程信认真道:“说明陛下虽厌恶吾等人品,却亦重用吾等能力。”
“吾等凭能力,必能再次重归中枢!”
“而且,平定朝鲜,乃是泼天大功,必名垂青史,吾闻圣上建文武庙,吾等纳朝鲜于大明,难道不是入庙之功吗?
“罗兄,即便吾等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孩儿挣一份前程呀!”
罗绮顿首不语。
他儿子罗黼,颇有才名,却数次落榜,皇帝将他纳入宫中侍卫,并擅加重用。
而程信的两个儿子,更是了不得。
程敏政和程敏德都是读书种子,两个人都被皇帝恩准入国子监读书,并时常宣入宫中,考校学问,叮嘱其努力向学。
旁人以为皇帝恩重其父,并不知其父罗绮、程信被中枢贬谪,盖因皇帝厌恶。
甚至其家族,都认为罗绮和程信,在朝鲜有大功,儿子被皇帝格外重用。
但他们深知,他们来朝鲜一年有余,却寸功未立。
一切都是圣恩。
“彦实打算如何报效皇恩?”罗绮比程信岁数大。
罗绮是宣德五年进士,程信却是正统六年进士,罗绮是前辈。
“祸乱朝鲜,助陛下收复朝鲜!”
一边说,已经到了临时下榻的地方,关上门,让侍从退出一丈远,程信才压低声音道:
“朝鲜王虽有野心,但其人无远谋大略,才智实属平庸。”
“而且,用人上,更极为倚重所谓的靖难功臣,仅重用一派,不知平衡之术。”
“导致朝堂失衡,其他派系官员不满。”
“而靖难一派一家独大,形成权力怪物,难以遏制。”
“以前朝局平稳,并未完全显露。”
“但女真兵打破了平壤,君王坐实汉城,徒呼奈何,这就形成了一个火药桶。”
“咱们只要擅加利用,让这个火药桶,如开花弹一般爆炸,咱们就是功成身退了。”
程信对朝鲜局势了如指掌。
李瑈看似是明君,其实他缺乏大气魄,做事蝇营狗苟,没有宽广胸怀,甚至没有大志向,也无成大事之能力。
又为了巩固权力,不停给靖难一脉官员增加筹码,形成一个权力独角兽。
没有外面压力的靖难集团,内部争权夺利自然激烈。
靖难一脉中间彼此杀红了眼,权力倾轧如烈火烹油,就连李瑈都快压不住了。
罗绮懂了程信的意思。
扶持李弘暐复辟,杀光李瑈全族,再趁乱杀了李弘暐,让朝鲜乱起来。
李弘暐在景泰七年,就发动过一次复辟,成三问等六个臣子扶立李弘暐复辟,遭到镇压。
然而,本该发生在景泰八年六月的第二次复辟,却因为女真部入侵而改变了历史进程。
程信和罗绮,却在谋划李弘暐二次复辟。
李弘暐经过一次复辟后,被困在李瑈的行宫里,由李瑈的心腹看管着。
“加快速度?”
近来,皇帝派信使,送来韩桂兰的亲笔书信,交给韩确。
而韩确一直心向大明,罗绮以高位诱之,他已经动心了,心向大明的朝鲜权贵,趋之若鹜。
但想让他们,为李弘暐谋划政变,颇有几分难处。
“王越应该快要南下了,咱们要在王越兵卒抵达汉城之前,完成使命!”
程信认真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复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罗绮和程信毕竟是外臣,难以接触到李弘暐。
但有一个人却能接触到李弘暐,就是权擥。
靖难功臣排名里,权擥位列第四位,但在李瑈心里,权擥才是他最信任的人。
韩明浍,就是权擥的死党,是他介绍给李瑈的,才成为李瑈的张良。
而看守李弘暐的兵卒,就和权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拉拢住权擥,就增加了一成胜算。
程信斟酌道:“权擥甚贪,以财货诱之虽有用,但仍有反叛之嫌,并不保险。”
“他有八个女儿,却只有一个儿子!”
“倘若我们拿捏住他儿子权健,权擥必为吾等所用。”
程信出奇地激动起来。
在大明,夺门之变并未经过他的策划,而如今在朝鲜,他要亲手策划一场夺门之变。
“权擥帮吾等,还须要兵卒帮衬,才能成事。”罗绮也倍感兴奋,亲手策划政变啊。
在大明没机会,在朝鲜爽爽还不行?
“金孝诚,只要说服他,吾等便能成事。”
金孝诚也是靖难功臣,他是李瑈的心腹武官。
这个人,还被记录在明史之中,他是成华犁庭中的朝鲜方面军主将。
罗绮却觉得,金孝诚是李瑈死忠,没有背叛李瑈的理由,说服他极难。
“未必,这金孝诚在对女真战争中屡屡战败,遭到朝鲜王的贬谪,其人心里未必没有怨气。”
程信认为,可以寻机拉拢。
罗绮却摇摇头:“没必要犯此风险,过犹不及。”
“彦实,伱可知权擥的女婿南怡,其人在对女真战争中,可圈可点,很受李瑈重视。”
“不如让权擥策反他,我们只接触权擥一个人,免去必要的麻烦。”
“如果情势不对,我们立刻撤出汉城,隐匿在民间,寻找机会,返回大明便是。”
谋事最重要的是严密。
同时,还要给自己安置好后路。
倘若去联系金孝诚,万一金孝诚转头把他们卖了呢?
不说自己的安危如何?
让皇帝如何交代?
届时,王越是南下呢?还是坐视朝鲜被灭呢?
总归是要从全局考虑问题的。
图谋复辟,是锦上添花,并非一锤定音。
“罗兄此言甚是,只要控制权擥,用权擥即可。”
程信颔首:“倘若复辟失败,吾等必杀两个人,一个是韩明浍,另一个则是郑麟趾。”
“郑麟趾对大明不敬,陛下一道圣旨,就能诛杀他,但韩明浍隐藏极深,其人是朝鲜王智囊,必须要除掉!”
罗绮同意。
二人在汉城,策划朝鲜风云。
而驻扎在义州的王越,却在练兵,强制兵卒学会汉话,每日都在演练战法。
移民之事,循规蹈矩,不用他操心。
在收编大批大批鞑靼俘虏之后,辽宁骑兵高达十万人,其中胡骑高达八万人。
李贤不停拆分,丢去战场上消耗掉。
好在鞑靼人对于为大明效力,反抗力度不大,因为大明好吃好喝供着,兵饷发得足,缴获归兵卒自己。
这就导致了鞑靼兵作战散漫,碰到财货就去抢东西,并不注重军规。
李贤督抚十万铁骑,如履薄冰,压根不敢管,担心鞑靼兵造反,把辽宁给荡平。
当然,他也有意用财货消磨鞑靼兵的战斗意志,并有意把他们丢去战场上消耗掉。
收编鞑靼兵整整一年。
辽宁十万铁骑,数字下降到了六万人,有四万人成为了土地里的肥料。
剩下的六万人,多次被拆分,丢给王越一千七千人,丢给毛忠三千。
李瑾、毛胜、于冕又带走了两万人。
负责袭扰兀良哈部的赵辅、曹义、施聚、焦礼又带走了一万人。
李贤才睡得安稳。
等把剩余的鞑靼精兵同化,大明就有两万属于大明自己的骑兵了,至于被带走的,能活着回来多少,跟他李贤无关了。
这一年,他在辽宁做了两件事,一是大量接收关内百姓,安置落户;二是大肆建城。
辽宁收了辽河套,在辽河套上建城、移民、教化。
四平城已经拔地而起。
孔家从盖州,迁到了新城,而孔庙尚在建造之中,按照曲阜的孔庙,一比一完美复刻,并大肆扩建。
皇帝大手一挥,四平城在原有基础上,扩大四倍,孔庙居中,四周建造百姓居所。
并建造文宣王府,丝毫不在乎花多少钱。
仅雇佣的工人,就超过百万。
每天银子是哗啦啦地往外花,李贤看着都心疼。
四平城刚建,便开了一家兑换银币的银行。
银行,是今年新兴起的事物。
如今天下各省下的每座府,都开了一家银行,隶属于户部下的财政司,叫大明银行。
和原票号业务合并,改名为银行,增加一项兑换银币的业务。
李贤对银币并不陌生。
从银币发行后,他收到的俸禄,就是银币,他开始对银币爱不释手,但见多了,却觉得此物稀松平常。
但是,辽宁百姓没见过呀。
虽然兑换比例奇高,运输成本、兑换成本、人力成本等等都要增加到兑换比例上去。
但银行门外,排满了长队,无数乡野士绅,都想兑换几个银币开开眼。
用红纸卷着的银币,打开后,发出银子撞击的脆响,听得让地主老财心肝乱颤。
刚开始,还有奸商囤积居奇。
却发现从北京而来大量的船队,押解着一船一船的银币,导致奸商彻底赔了。
民间伪造银币之事,也瞬间兴起。
原来那些私铸银子的,改行做了假钞贩子,却发现,他们仿造出来的银币,有很大的缺陷。
仿造的是手工一锤一锤砸出来的,而银币是机器锻造出来的。
根本造不出一模一样的,想破解,需要时间和技术积累。
所以,他们就开始在市面上制造谣言,说银币不能花云云,导致人心惶惶。
中枢派下厂卫,巡视地方,抓到一批私钱贩子,统统灭九族。
虽然市面上谣言四起,让一些普通百姓望而却步,但仍然阻挡不住人的好奇心,银币仍是供不应求。
李贤每日下值时,都会绕路来银行看看。
银票和银币,都出自银行。
银行,就是钱庄,能存款、取款,有存契和取契,一切按契约办事。
但还有不一样之处,就是银行提供借贷业务,利息公道,士农工商皆可借贷,拿抵押物即可。
除此之外,中枢给官员发俸,也不给现钱了,而是发票。
官员凭票去银行支取即可。
兵卒发饷,发的也是票,没有现钱,凭票去银行便能支取。
今年,中枢发了煤补,发的就是一张票,百姓凭票去银行支取即可,若不要现钱,可以来年少交税赋抵扣即可。
还有植树补贴,中枢给天下百姓,按照户划分,每户发放四棵树,有果树、桑树、杨树等不限。
伪造票的票贩子也有,浑水摸鱼占便宜的肯定有,但只要被抓住,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今日府衙无事,李贤穿着常服来到银行。
他很好奇这个新鲜玩意儿。
看见一个老农,在档口办理贷款,李贤微微皱眉,他对银行贷款之事十分不满,并数次劝谏陛下,终止贷款业务。
贷款是害民之举!
皇帝给他回信,说朝廷不做,贷款之事只会被地方大族垄断,逼得百姓卖儿卖女,最后连糊口的土地都没了。
所以,朕欲取缔天下贷款,只由中枢放贷,不许民间借贷,民间借贷,贷者死罪,借者不用还钱云云。
李贤看出皇帝的决心,便不再劝,而是写下很多条建议,限制贷款,请求皇帝采纳。
结果大出李贤的预料,皇帝尽数采纳。
贷款,当由银行职员一一审核后,符合规定才予以借贷,规定有三:一是贷款者急需这笔钱;二是这笔钱是否做正事;三是贷款之资不许用于嫖赌等歪行,否则一律骗贷罪论处。
并必须核实,借贷者是为何借款,倘若因为灾年、生活困苦等原因,当通知布政司,请求布政司妥善安置。
李贤将贷款,设定层层框架,想将贷款害民之举,改为益民之举。
同时,他请求皇帝,降低贷款利息,皇帝不能与百姓争利,百姓借贷者,已经家境十分贫困了,不能再给百姓加大贷款压力。
皇帝一一采纳,贷款利息,用来平衡银行收支。
朱祁钰十分清楚,任何东西,刚出来的时候,都是好的,可当利益变大时,人就遏制不住野心了,最后都会变成害民之举。
所以,他听之任之。
坐看银行的贷款,从益民便民之举,变成害民愚民的金融巨兽,到时候他李贤,说不定就从屠龙者变成恶龙了呢。
“老先生。”
李贤看到那个老农拿着钱袋出来,站起来行了一礼,问道:“请问老先生借贷银钱,所做何事呀?”
那老农有点局促,以为李贤是抢钱的呢。
果然,门外进来五六个庄稼汉,把老农围起来,都紧张地看着李贤,生怕李贤抢钱。
这几个也是怂货,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李贤的衣服,担心李贤是贵人,收拾他们。
“老先生,诸位切莫误会,老朽只是也想办理贷款,咨询一番,请老先生告诉则个。”
李贤给扈从使个眼色,让他们退出去。
老农松了口气,行了一礼:“不敢当先生称,您叫李老汉就行。”
“不瞒先生,李督抚是活菩萨呀,给我们多分了些荒地、又送了把锄头,真的是活菩萨转世。”
“可这些荒地,种不出多少麦子呀,老汉就想引水进来,把荒地变成稻田地,种稻子试试。”
“所以大着胆子,拿田亩抵押贷款。”
一听是正事,李贤来了兴趣:“老先生,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外面有茶摊,咱们边喝茶边说。”
“可……”老汉担心银子带在身上不安全。
“哈哈。”
李贤拿出钱袋,笑着说:“您贷了五两银子,老朽这里有三两银子,暂且放在你这里,等聊完了,老朽派马车把你们送回去,到了家,您再将老朽的钱袋还给老朽如何?”
说着,解下钱袋,交给老汉。
老汉连连摇头:“这可使不得,天头还早,这几个是老汉的儿子、侄子,下乡不怕的,现在路上都没有匪盗了,晚上回去也不怕被劫的。”
李贤也用匪盗练兵,辽宁也有移民的任务,各府官员都在抓人,丢去热河。
若发现匪类,一个个都会弹冠相庆,功劳送过来了。
和其他政绩相比,抓捕小偷的政绩更容易,所以各级官员都趋之若鹜。
李贤引着他们坐下,让老板上了一壶茶。
那几个庄稼汉都没在茶摊上喝过茶,看着茶水直流口水。
天气热得发昏,他们走到城里来,还得走回去,来的时候倒是带了一葫芦水,早就喝光了。
他们没想过,会走这么远,城里卖茶这么贵。
“谢先生。”李贤挨个倒了碗茶,老汉双手接茶,恭敬行礼。
大碗凉茶,滋味不咋地,但管饱。
“老先生,您说要种植水稻,可据老朽所知,这水稻在辽宁并不高产呀,您还不如多种小麦、粟米呢。”
老汉见李贤一身文人官袍,便笑道:“这作物呀,分人种。”
“有的人细心照料,打粮就多。”
“您要是不上心,多好的土地都种不出好粮食来。”
听这口气,这老农很有自信。
“我们家人口多,都是有把子力气的男丁,尤其是这些男娃子,有使不完的力气。”
看得出来,这老农有独家秘方。
辽南确实能种水稻,辽北就难了,因为水稻不耐寒。
“如今圣天子在朝,日子好过哩。”
老汉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我家几个小子,今年都在四平做活,赚了不少钱哩。”
“还是我好说歹说,把他们说回家里,帮着老汉开垦荒地。”
李贤看向一个青年,问他:“在四平做活,饷钱可曾克扣?”
“回老先生,饷钱是圣天子赐下来的,哪个官吏敢克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