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三年犁清地方,方能重拳出击!(均订加更)(1 / 2)
朱祁钰一惊。
打开密奏,字迹十分凌乱,墨迹也不是同一人手笔,勾勾抹抹,但内容却触目惊心。
大明驿递系统,包含水马驿站、急递铺和递运所。
水马驿站,则是依河而建,有水路走水路,无水路走陆路,遍布全国各地。
急递铺起源于宋,凡十里设一铺,是用来传递消息的,铺兵鸣铃走递。
递运所是官方运输物资的体系,主要是军事物资和朝廷征收的钱粮赋税。
可以说十分细致。
“这上面的,是真的吗?”朱祁钰完全没想到,驿递竟烂成了这样!
舒良坐镇山西大同,查宣镇到京师路段的水马驿站。
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就说宣镇附近的保安州,乃是宣镇到京师经过的第一个驿站。
急递铺的铺兵和归档里记载的完全不是一拨人,据说是保安州山里的土匪,把本地铺兵杀光了,冒充铺兵,劫掠递运所的钱粮器械。
而保安州衙门上下都知道,却没人向上面禀报。
根据东厂的调查,有人说霸占急递铺的不是山匪,而是卫所的兵丁,小打小闹的遮掩过去就完了,若被打劫得过多,则由保安州衙门去农家里强征,贪墨一部分,补上一部分,再报上来损失一部分,就遮掩过去了。
原来的铺兵被打发下去,强征民户的钱粮,有不听话的,轻则打残重则杀人灭口。
呈报给皇帝奏章的,就是原保安州十里坡急递铺的铺兵张小八。
“都是真的!”
“奴婢沿着保安州,查到镇边城所、沿河口所、到石景山,一路上全是这样的!”
“宣镇正在重建,奴婢偷偷查了从京师转运过去的物资,到了递运所,数额全都不对!”
“而在怀来,怀来卫正在下乡强征。”
“东厂的人去问,被人打了一顿,告诉他不许乱问。”
“奴婢担心打草惊蛇,就没让人深查。”
朱祁钰眸中寒芒闪烁:“龚永吉呢?”
“奴婢没见到他。”舒良小声回禀。
“曹泰也没看到?”朱祁钰皱眉,他们为何没上报呢?是不知道,还是在瞒着朕呢?
“赵辅原来是怀来总兵,却也从未上报过。”
“中枢对此一无所知。”
“若非你查,恐怕朕这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呢。”
“这种事估计不是一天两天了!”朱祁钰胸口起伏。
难怪宣镇到京中的消息,路上就走漏了风声。
原来不是驿递系统出了问题,而是彻底烂了!
这里面,肯定和各地官府都有关联。
舒良递交上来的奏章,涵盖了沿线四个驿站,都有人作证。
“这条线烂了,说明全国的驿递系统全都烂了!”
朱祁钰目光幽幽:“你为何被刺杀?”
“回皇爷,奴婢怀疑是晋商干的,奴婢挖出了晋商千年家底,晋商上下恨透了奴婢,所以想除奴婢而后快!”
舒良不怀疑驿递系统,因为都是小官,不敢刺杀他。
“朕看了你的密奏,弄出来价值上千万两银子的东西,伱确实辛苦了。”
“你留五十万两银子在山西,在山西把东厂给朕建立起来。”
“向西发展,整个西北,朕都交给你。”
“你的大功,不方便赏,但朕记在心里,等你在西北做出功绩来,朕一并赏赐下来。”
“晋商的钱粮分别运去宣镇和河套,一些不好出手的古董珠宝等,再运入京中,存入内帑。”
“那些煤矿,暂时也由你掌管,出了多少钱,你密奏给朕即可,朕允你全部用来建立东厂。”
舒良眼睛一亮,皇帝果然大方,没有全都要求运入中枢。
这价值一千万两银子,终究是价值。
多是古董、珠宝、煤炭、物料折价的,其实钱粮约莫价值三百万两上下。
但绝对是一笔超级巨款,功劳极大。
“老宅子不必动了,留给他们。”
“朕在京中赐给他们一些生意,此事就到此为止。”
“至于仇杀,你东厂就是干这活的,找出来,统统抄家灭族!”
“你是朕的人,他们刺杀你,就是刺杀朕!”
“该杀!”
朱祁钰目光凌厉:“驿递系统你没在朝堂上报上来,做得很好,这里面牵扯太大,你不必掺和进去,否则你无法安稳坐镇山西的。”
“奴婢谢皇爷关怀。”舒良也知道。
不然不会冒着生死危险回京。
驿递系统的雷,太大了,牵扯不知道多少人,若是全国的话,恐怕地方官员都跑不了。
“这次回京,你在京中休整些日子。”
“朕打算派金忠坐镇江西,整饬江西。”
“你在京中帮朕盯着,朕昨晚一夜没睡,闭不上眼睛,你们不在京中,朕更无法安枕了。”
朱祁钰眸光森然。
舒良跪在地上:“皇爷,奴婢在京中伴驾吧,不如请王公公去山西……”
“不用,京中重要,山西同样重要。”
“晋商被拔掉了爪牙。”
“朕打算派人清理山西!”
“等山西犁清,东厂遍地都是眼睛,给朕盯着山西,然后你就坐镇西安,为朕经营西北。”
“郭登、赵辅可信,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他们,朕给你密旨,可调大同、宣镇精兵,助你成事!”
可该派谁去犁清山西呢?
江西也需要人。
“奴婢遵旨!”舒良恭恭敬敬磕头。
“去休整一番吧,给朕盯着京中,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
朱祁钰盯着他:“舒良,你在京中,朕才能安枕。”
“奴婢遵旨!”
舒良咬牙道:“奴婢为皇爷清理京中!”
他恭恭敬敬行礼后才退出乾清宫。
朱祁钰想让轩輗去,但轩輗去了宣镇,等宣镇建成,山西也该犁清完毕了。
“调商辂回京!”
“皇爷,辽东大战在即,不应该调动人事,当以平稳为主。”冯孝小心进言。
“商辂要资历有资历,要能力有能力,让他坐镇山西,犁清山西,是最好的人选。”
朱祁钰也只能放弃:“彭时的资历也够,但他是不是和朕一条心呢?罢了,就让王伟去吧。”
“孙原贞入京了吗?”
“回皇爷,孙尚书已到京中,估计晚间就会来乾清宫拜见。”冯孝说道。
“到了便直接带进来,不必问朕。”
朱祁钰叹了口气,若外部没有战事就好了,就能把商辂、林聪等人调到各地,犁清地方了。
等把全国攥在手心里,他就能捏起拳头,对外出击。
朱祁钰开始处置政务。
“皇爷,陈将军递了奏疏,说五月初十,讲武堂挂牌,请皇爷莅临。”冯孝说着,把奏疏放在书案上。
“告诉陈友,朕会去的。”
朱祁钰暂时没看,郑有义进来通禀,谈选侍来了。
“让她去寝殿歇息,朕忙完便过去。”朱祁钰头也不抬。
冯孝松了口气,皇爷恢复常态了,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和仁宗皇帝有关吗?
他赶紧驱散了这个想法,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朱祁钰皱眉,又是薛瑄上奏。
他认为两广暗流涌动,请中枢派兵坐镇两广。
“宣方瑛过来。”
朱祁钰只能启用方瑛了。
“回来,把朱仪和朱永一起叫来。”
成国公一脉在京中碍眼,倒可以踢出京去。
天色擦黑。
方瑛、朱仪、朱仪三人匆匆而来。
方瑛面如缟素,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一身素衣,不敢过于招摇。
他最近可成了勋臣中的笑话,他对僧道恨之入骨。
进入乾清宫。
三人叩头行礼。
“起来,赐座。”
朱祁钰没提那茬,把薛瑄的奏章拿给方瑛三人看。
朱仪眸露喜色,皇帝终于要启用他了!
英国公山头倒塌后,那些勋臣没有投靠成国公府,反而在观望,皇帝本来想立方瑛为新山头的。
奈何方瑛自己不争气,失去了皇帝宠幸。
如今皇帝大肆提拔土木堡殉难者一脉,有意提拔李瑾,但李瑾资历太浅,祖上也不甚耀眼,一时半会成不了山头。
若这个时候,成国公府能得到皇帝宠幸,就能一飞冲天,成为勋臣中的最大山头。
“你们怎么看?”
“回禀陛下,薛督抚不会无的放矢,想来两广情况危及。”朱仪立刻道。
“恩,薛瑄虽是个书呆子,但眼光是有的。”
朱祁钰颔首:“朕打算派你们三个之一,去坐镇两广。”
“朱仪、朱永,朕知道你二人的能力。”
“过去的事,朕可以不追究,但你二人以后该知道谁是你们的主子。”
噗通!
朱仪和朱永嘭嘭磕头:“陛下是我们唯一的主子,微臣等绝对不敢再有旁的心思了!”
二人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这段日子被皇帝折腾的苦啊。
方瑛却如坐针毡,不想皇帝最信任的人,却沦落到和朱仪、朱永这两个二五仔,共处一室。
“都说说,你们三个到了两广,会如何做?”朱祁钰问。
朱仪率先道:“若微臣坐镇广西,会主动出击……”
他意气风发。
朱永却在深思,等朱仪说完,他才缓缓道:“微臣以为,当以怀柔为主,陛下三番五次强调,土人也是我大明子民。”
“当以好处引诱土人,供出贼首,将一场叛乱消弭于无形。”
“再真的拿出奖励,换取土人的信任。”
这番话说得朱祁钰眼睛一亮。
没发现啊,朱永竟是个人才。
难怪当初朱祁镇叫门的时候,他主动叩拜朱祁镇,事后得到朱祁镇的好感,是个面面俱到的人。
他看向方瑛。
“启禀陛下,微臣坐镇两广,当以不变应万变,日日操练大军,穿行于城池之外,震慑贼首,令其不敢异动。”
方瑛办法也不错。
朱仪也可以。
但都不如朱永。
朱祁钰微微颔首:“你们考虑过没有,打仗的目的是什么?”
三人一愣,他们造反自然要平叛了。
“打仗的目的是震慑土人。”
“大明是去亮肌肉去了。”
“告诉土人,造反是什么下场。”
“再施之以利,令其迅速归化。”
“所以,打仗不是目的,目的是同化土人,令其对大明产生归属感,下一代的时候就彻底变成了明人。”
“你们去了地方,要记住朕的目的,才能打好这一仗。”
“方瑛,朕任你为广西总兵,朱永为副总兵,镇守两广。”
“朕招天下诸王的王府护卫入京,你们从中去芜存菁,挑选精锐先用着,定额两万人。”
“这两万人,赐号镇国军。”
“到了广西,整合广西卫所,朕再赐下军号广西军,实额三万人,分散在广西各卫所之中,合并时方为广西军,镇守广西。”
“微臣领旨!”
方瑛和朱永眸中异彩连连。
方瑛清楚,镇守广西有功,皇帝不会再让他坐冷板凳了,以后肯定谨言慎行,不再给皇帝惹麻烦了。
朱永也知道,这是皇帝对他的考校。
皇帝要用他了!
唯独朱仪,满脸失望。
“朱仪,你去广东,朕给你五千人,镇守广州,协镇广西!”
“微臣谢陛下天恩!”朱仪恭恭敬敬磕头,但心里是不满意的。
朱永做了副总兵,他却只带五千人,做偏师。
“朱仪,你这五千人,除了打仗之外,主要负责镇守市舶司,广东可变,市舶司绝对不能出事!”
朱祁钰叮嘱道:“朕令市舶司和番邦贸易,寻找农作物。”
“你到了广东,这项任务就交给你了。”
“若你能找到能播种的作物,比你打几场胜仗,都更有价值,就如那御米,你若呈上来类似的作物,朕许你一枚金符!”
朱仪眼睛一亮。
不用打仗,还用功劳。
“你这支军队暂为市舶司驻军,只有方瑛能调动,其他人,一概不听调令,明白吗?”
“微臣知道!”
朱祁钰要启用成国公一脉了。
之所以重用朱永,闲置朱仪,就是让成国公一脉分不清主次,令其内斗。
若换了别人,他会准许其练海军,但朱仪就算了吧,让他去市舶司寻找农作物,省着在京中碍他的眼。
他也能借机,培养出新的山头来,取代英国公、成国公一脉。
“方瑛、朱永,这场仗打得好,朕晋你们的爵位!”
朱祁钰又嘱咐几句,才允其离开。
他没留下方瑛单独叙话,没有必要,犯了错就该受罚,没必要搞区别对待。
看了眼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政务,朱祁钰叹了口气。
“几时了?”朱祁钰看得头晕脑胀。
“回皇爷,一更天了。”
一更天是晚上七点到九点。
朱祁钰打个哈欠,放下冗杂的政务。
走出殿门,这回天气凉爽了不少,他活动活动身体,一天不练身体发紧。
他在院子里走动。
太监、宫女冗长的队伍跟随。
“皇爷,孙尚书正在宫外求见。”怀恩小跑过来。
“宣进来。”
朱祁钰指了指凉亭:“就在那里诏见他。”
不多时,一个身材高大,说话声音洪亮的人由太监引着进了凉亭,三拜九叩行大礼。
“起来!”
朱祁钰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孙原贞,坐!”
“一别经年,你还是从前那般。”
孙原贞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微臣受陛下天恩庇护,方能一路高升,是以才鹤发童颜。”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你还是那般风趣。”
“朕这次调你回来,是用你当兵部尚书的,于太保如今改任内阁首辅,为朕南征北战,无暇管束兵部。”
“朕左思右想,想到了你。”
可皇帝话没说完,孙原贞竟说:“微臣也能为陛下南征北战。”
孙原贞虽久不在京中,但和轩輗是好友,互相常有书信往来,他也经常给皇帝上密奏。
对京中诸事了如指掌,何况,他是景泰年间得到重用的,算是皇帝的人。
“你想带兵打仗,也可以。”
朱祁钰摸着下巴:“蓟州、辽东都有仗可打,你要是想去,朕调你过去。”
“罢了,微臣不想和于太保争功,也不想去当他的标下。”孙原贞十分坦荡。
这就是朱祁钰让他来当兵部尚书的原因。
他不服于谦。
资历也比于谦老,让他来当兵部尚书,能摘除于谦的印记。
朱祁钰笑了起来:“那就在中枢,帮朕一段时间,等以后有了战事,朕就调你去。”
“微臣谢陛下天恩!”孙原贞叩拜。
朱祁钰笑了起来:“朝堂上人才太少啊,你给朕举荐几个,最好是能打仗的,现在天下都在打仗,就缺能征善战的人才。”
孙原贞眼睛一亮。
皇帝这是为他搭建班底呢。
省着去了兵部,被于谦的人耍的团团转。
“微臣是有两个人才举荐给陛下。”
“说!”
孙原贞恭敬道:“微臣举荐温州都指挥使李信,此人用兵稳扎稳打,处州指挥使张楷,此人也是将才。”
“李信朕记得。”
“温州馀贼,就是李信带兵平定未果,调你讨之,才平定了温州馀贼。”
“他确实够稳的,抓不到敌酋,自己损失也不多,没有功劳只有苦劳。”
“那个张楷,是被陶得诈降诓骗的张楷?”
朱祁钰笑道。
“陛下好记性,正是此二人。”
孙原贞道:“所谓将才,只要听命行事便可,不必有自己的想法,将帅方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行军打仗,哪有百战百胜的?胜败乃兵家常事。”
“李信、张楷,绝对是很好的执行者。”
“所以微臣举荐。”
孙原贞说得对。
是人就会犯错,失败乃成功之母。
名将也是从一次次失败总结出来的,没有人天生是将军,都是磨练出来的。
“那便调入京中,暂且入京营当个千户,历练一番,让朕看看他们的能力。”
朱祁钰笑道:“可还有别人?”
“那微臣只能举荐自己的好友,陈文了。”孙原贞道。
“可是那个把云南治理得井井有条的陈文?”朱祁钰皱眉,对这个人印象不佳。
“陛下果然博闻强记,就是他!”
还真别说,确实是个人才。
但是,他的举主是高谷。
之前朱祁钰也想重用他,可想到高谷,他心里就膈应。
却不想,陈文竟和孙原贞是朋友。
“云南被他治理得很好,朕确实看到了他的能力。”
朱祁钰斟酌沉吟。
孙原贞在京中没有根基,支撑不起来兵部。
需要给他构建班底。
只有孙原贞掌控了兵部,才能架空于谦,让于谦成为无根之萍,最后他这根线,只能乖乖任由皇帝攥在手里。
“那就调入中枢吧,年富去了地方,他就去吏部做右侍郎吧。”朱祁钰目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