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尘埃（2合1）（2 / 2）
“不！”
亨利猛然摇了摇头，嘴唇嗫嚅着。
“我是家里的老大，这个强征的名额本来应该是我顶上的。但这些年我瞒着家里人参加反抗军，弟弟以为我已经在外面过上了属于自己的新生活，便主动代替了我。”
众人听后，唏嘘喟叹不已，陷入短暂的沉默。
温隆这时候沉声道：“亨利，人死不能复生。事已至此，你更应该带着你弟弟的份儿，一起在反抗军中战斗下去，去创造一个新世界。”
“新世界？”
亨利听到这个词，愣了几秒钟。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歇斯底里。
“这些年，我跟着大家南征北战，四处漂泊，结果我们改变了什么吗？
不，我们什么也没有改变，我们只是在继续失去家人！
我们甚至只能长年龟缩地下，连见到阳光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还有父母，还有其他的弟弟妹妹，我不能再失去他们。
温斯顿宰相许诺过我，只要我同意协助他，他就会让我的家人下半生衣食无忧。
抱歉，温隆先生，我坚持不下去了，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亨利说着，双手抱脸，无声抽泣。堂堂七尺汉子，哭得宛如孩童。
反抗军沉默着，他们从来没见过，之前那么自信、稳重的亨利先生，会呈现这样的窘态。
洞穴的阴影遮住了他们很多人的脸，也许，他们也从亨利的话语中，联想到了自己的家人。
伊利亚和奥菲丽亚，也被满场的忧伤情绪感染，蜷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听的陆凡，从行囊中掏出一件东西，朝亨利举了起来。
“你看这是什么？”
亨利抬头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出现在陆凡手中的，是一张斑驳破旧的牛皮纸，上面手绘着牛头人山寨的平面布局。
这幅地图，正是之前陆凡在冈布里山脉的山寨门口，从一名垂死的墨菲士兵手中得到的。
而在地图的右上角，赫然印着亨利熟悉无比的小六芒星——
这正是亨利的弟弟，在完成的画作上留下的签名。
陆凡悠悠开口：
“从你之前提到，你的弟弟习惯在画上留下六芒星开始，我就隐约察觉到了这条线索。本来想等出了矿井再告诉你。
直到你刚刚和我说，他去讨伐牛头人，我才彻底确认——
在冈布里山脉，我曾经在你弟弟阵亡前，见过他一面。”
亨利看着陆凡手中的牛皮纸，神情激动。
陆凡轻叹口气，看着散落一地的巨石碎渣，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你弟弟参军讨伐魔物，到底有多大程度是被胁迫的。但在墨菲军队里，他绝对是一名勇敢的士兵。
也正是因为他手绘的这张平面图，我才能顺利潜入冈布里山脉，救下了温隆。”
听到这句话，包括温隆在内的众多反抗军一片哗然。
没想到温隆的得救，还有这番隐情在里面。
亨利抑制着自己的感情，轻声说道：“敢问陆凡大人，弟弟的最后时刻是什么样？”
陆凡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
“他很孱弱，一看就是没怎么打过仗的青涩男孩，胸口被牛头人箭塔的弩箭洞穿，血肉模糊，白骨嶙峋，气若游丝，惨不忍睹。
我当时用上了身上最好的治疗药，也无力回天。”
陆凡沉默片刻，似乎也在为亨利的弟弟惋惜。
然后，他话锋一转：
“但他也很勇敢，临死前的眼神中透露出坚毅和决绝。很难想象，这副平面图，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恶战才画出来，你应该为你的弟弟感到骄傲。”
“这样啊……”
亨利脸上的表情变幻着，可以看出，陆凡说出的现实，给了他很大的冲击。
自己的弟弟，虽然孱弱，但悍不畏死。他直到最后时刻，都没有向牛头人酋长拉巴克屈服，没有背叛自己所属的阵营。
这让亨利如遭雷击，向后趔趄了好几步。
陆凡不再看他，而是转向温隆，问道：
“反抗军副官亨利，身居高位，违抗军法，背叛组织。如何处置他，温隆，你来做这个决定，老夫不干涉。”
温隆思考了好久，才艰难开口道：
“陆……陆凡大人，我们与亨利并肩作战数载，情谊匪浅。
更何况我的获救，与亨利一家的帮助有直接的关系。所以我想先将亨利扣押，待顺利逃出包围，再行定夺。”
陆凡心中暗叹：温隆啊温隆，你果然还是那个老好人。
他缓缓点头道：“那就依你的意思来吧。”
虽然他之前训斥温隆要慈不掌兵，但陆凡本人，也爱惜亨利之才，动了恻隐之心。
更何况，陆凡刚才发现，绳子连接处的缺口被亨利故意砍偏了角度，这样留给了陆凡足够的时间脱困，否则反抗军十有八九要被活埋。
看来，在动手的那一刻，亨利还是忍不住手下留情……
几名反抗军战士开始朝山崖这边走，准备把亨利捆住带下去。
这时，亨利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对陆凡低声道：
“陆凡大人，我的家人住在墨菲城南的瑙鲁村。我和弟弟此生，上不能尽子女之孝，下不能尽兄长之责，还请陆凡大人垂怜，日后照顾一二。”
陆凡猜出亨利的意思，沉声道：“你确定这么做？”
亨利微微点头：“在下此刻，生不如死，请大人成全。”
陆凡闭上眼，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亨利感激道：“谢陆凡大人，在下于九幽地狱之中，亦会为大人祈祷武运昌隆！”
说罢，他最后环视了一眼曾经的战友们，然后掏出匕首，干净利落地划过了自己的脖子。
这是这个男人最后的尊严。
陆凡没有出手阻止。
随后，亨利的尸体就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下山崖。
“亨利先生！”
“亨利！”
反抗军中的很多人，不舍地发出惊呼。
他们无助地向前伸出手，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无法抓住。
……
不久之后，众人简单地为亨利和所有在魔物巢穴中阵亡的反抗军战士，举行了火葬。
有些士兵被蜥蜴吃干抹净，尸骨无存，只得用衣冠聊作代替。
伊利亚女王独自和陆凡坐在远离人群的角落中，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和漫天飞舞的火星。
从来到墨菲公国开始，女王还是第一次神色如此严肃。
金色长发凌乱地披散在她俏丽而苍白的脸颊上，憔悴尽显。
“相父，亨利一家的悲惨命运，应该怪我吗？”沉默许久的伊利亚忽然开口问道。
陆凡摇了摇头。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塞西尔王国如今的时局，是经年累月的积弊导致的，全部怪罪到刚继位不到一年的小姑娘身上，显然是不公平的。
他只得开口叹道：
“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每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大山。”
伊利亚没有再开口，似乎在思考陆凡话中的深意。
这时，陆凡面前弹出提示：完成冒险笔记“反抗军的叛徒”，获得骑士团功勋2点
他关掉提示，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看向出口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锐色。
“而现在，是时候彻底改造这个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