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柳絮飘扬（2）（1 / 2）

信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实际性内容，大体是他小豆子很想念我们，他们现在学习很用功，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学校，诸如此类。最后小豆子还说地里的苞米长势很好，快成熟了，如果下个月能来能赶上吃第一拨新鲜的，如果来得晚，他地里的苞米会留一些等我们去了再吃。我忽然又想起当时和老二在山坳上挥着锄头种地的场景，想起那个明媚的下午，那片黄土地。想到小豆子奶奶，隔壁的大哥大嫂和丫丫，想到杨老师和侯老师，甚至那位拉骡车的不知名的大爷，那里的人和事。最后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是那天傍晚季季动情地眺望火烧云的背影。

我问季季：“你跟老二都想好要回去了？”

“想好了。”季季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又说的那样轻巧，我一时不知道她是真想好还是没想好。停了一会儿，季季又说，“你不信？”

我有点儿失落：“真的？”

季季说：“你要真舍不得就跟我们一块儿去。要不就甭标榜自己是什么文人墨客，专心做你的才子佳人的美梦去。你摸摸身上良心还在不在，你怎么对得起杨老师对你期待？对得起孩子们对你的热切盼望？对得起大西北群山的呼唤？”

我靠，这还整上排比句了，果然是当过老师的人！我赶紧打断季季：“小六子也跟去？”

“他去干啥，添乱？天天给他拎洗澡水？”

也对，锦衣玉食的老六哪受得了那份苦。

我说：“这小老六平时自称你小迷弟，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季季不耐烦：“周一天你别岔开话题，就问你去不去？”

“我暂时去不了。”

“那你这辈子也甭想见到我了。”

“这怎么说着说着话题就沉重了呢？”

季季不理我。我无聊地划船，浆划在后海肮脏的水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生怕声响弄太大被季季一脚踢湖里。过一会儿，季季才又轻轻叹气：

“毕业以后就是生离，这辈子我们可能就要永不相见了。即使再见，我们也将不再是现在的我们，就跟杨老师和她曾经的爱人一样。杨老师有次跟我聊天说，二十多年前他回来看望她一次，老友相聚却只剩下陌生人的寒暄，即便曾经相爱的人也敌不过岁月和距离的消磨。我能预见将来的我们，那时我们将变得庸俗不堪，虚伪无比。我们将变成只能相互客套的陌生人，将那些言不由衷的废话。一想到这些，周一天，我就难过的想哭。”季季抹了抹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眼泪。

我说：“用不着说这么悲观，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啊。大伙儿有心相见，怎么会见不着，大不了每年抽空我们去大西北找你们嘛。你怎么一穿裙子就变林黛玉？”

季季剜我一眼：“扫兴！划回去！”

“不玩了？”

“玩你大爷！”

这才是季季嘛！

季季眼波一转，冲我努努嘴：“那玩意儿你是打算送人林馨儿？”

那串手链从我口袋掉出来，我没发觉，让我十分尴尬。

我说：“不是，瞎买着玩的。”

季季不以为然：“你也忒幼稚了吧，居然还送这东西，难怪人林馨儿不要。”

我窘在那里说不出话。

季季说：“她既然不要，就送我，权当作个纪念，姐姐我每年都给它烧高香供着。”一把夺过去，放手里欣赏，“哟哟哟，真俗气！”

我说：“这不好吧？”

“不愿意？那算！”又扔给我。

我想了一会儿，大概就像季季说的，送林馨儿这种东西的确有点幼稚，估计我连送出去的勇气都没有，更何况和林馨儿已经搞成这样。我说：“那就送你吧。”

可是季季又死活不要，连一句话都懒得说。我真搞不懂这些女生心思，反反复复，到底在想什么。

又瞎逛了会儿，回到学校已经黑透了，去二食堂聚餐，柳妙也跟着一块儿。等餐的空当儿，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没想到是别盼盼，说有要紧事跟我说。

“电话里不能讲？”

“我知道你们在二食堂，就讲几句话，不耽搁你多长时间。”别盼盼用恳求的语气，又带了点颓唐，我一时心软答应了。

别盼盼约在公主楼广场前的大钟那里见面。大概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和林馨儿第一次会面就是在广场大钟这里，这次我他妈居然和一男的约在这儿见面，忽然后悔起来。我他娘真是“脑子瓦特”了。我远远看见一个耷拉着脑袋的落寞的身影在大钟前踱来踱去，跟一条狗似的。

别盼盼完全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趾高气昂，接连的打击在他脸上显露无余。但他倒是相当直截了当，说：“我知道自己在林馨儿那儿输得很惨，我也知道自己现在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假如仅仅是你并不能使我输得心服口服，然而我输了，但不是输给你，像林馨儿那样的优秀女孩，都不是你我可以奢求的。”

我瞬间产生扭头就走的冲动。这傻逼低声下气地约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屁话？

别盼盼拉住我手臂，“要找你的人不是我，我不会为这事儿把你找来，刚才说那些话也只是忍不住罢了。你们聊吧。”别盼盼瞥了眼大钟后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大钟后边缓缓走来一人，穿着一身正装，衬衣扎进裤兜里，还扎一领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我恍惚见到另一个版本的秦印良。这人二十多三十左右，但他身上已经没有半点学生气息，表情生硬得跟块青石板似的。不过，他还是会笑，笑里带着居高临下的自信和不容置疑。然而他终究不是秦印良，也不是于海东那种“自来熟”，在他对我笑的那一刻我居然他妈的感受到一丝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