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海水与火焰（1）（1 / 2）
季季在我们几个王八蛋中间是十分特殊的存在。一群男生里有一两个女生通常会让人觉得很特别，所以我们很高兴季季跟我们混在一起。相对的，正因我们一群人中间只有季季一女生，“千恩万宠”都集于季季一身。用老五的话讲，我们这几个相当于季季一人的“后宫团”，但凡有哪个女生试图加入，季季都会本能地对她抱有敌意。我因此一直认为季季对小龙女不感冒大抵是出于此原因。对林馨儿也如此。我依旧记得上学期她见到林馨儿时的那种不善的眼神是那样盛气凌人，而现在，季季不再像一座喷薄欲发的活火山——这是老三形容季季的，他的原话更让人拍案叫绝。老三说，季季就是地球脸上长的青春痘，活脱脱一活火山。
此时此刻的柳妙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被季季挤兑，抑或讽刺。假如是一个学期前的季季，一定会好不客气地冲我损一句：“哟周一天你可真行，这才没多久又勾搭上一女的。”我心里打着鼓，她俩要是掐起来这场面我可控制不住。我悄悄跟柳妙事先打预防针，无论听到怎样难听的话都忍着。得到一脸戏谑的柳妙答应后我悬着的心落下一半。我介绍了她俩，季季瞥了眼柳妙后视线又回到我身上，眼神那叫一慈祥啊，跟母亲见到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似的。
季季和老二晚上八点多回到学校，一帮人在二食堂摆桌庆祝我压根就不知道。那帮没心没肺的王八蛋一直喝到十点多才记起我没在场，还是季季有良心，打着的就奔过来。让我惊讶的是季季居然真能找到这里来。我不禁纳闷，这丫头真属狼狗的么，闻着味就能找到地儿？
我问：“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季季反问：“你手机变砖头了？”
我手机早被我玩没电。
柳妙一改以往的冷酷作风，极为热情地伸出手来：“你就是季季呀，早听周一天说你种种英雄事迹，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女侠风范！”
季季说：“他和他那群王八蛋室友整天编故事抹黑我，我好好一弱柳扶风的淑女愣是被他们渲染成扈三娘，我现在找不到男朋友都是拜他们所赐。我劝你回头是岸赶紧跟他一刀两断，省得也被祸害……”
我担忧的场景非但没有发生，柳妙还感叹和季季相见恨晚，衬得我有点多余。送柳妙上公交车后我和季季打的回学校，一路上季季倒在座位里不发一语，弄得本来想问她在大西北和老二都干了什么的我生生把话咽回肚里。的哥从后视镜瞄我俩一眼，开始有一茬没一茬地搭话，我时不时应个声证明我俩是正经乘客而不是憋着什么坏主意的不法之徒。
的哥四十来岁，操着一口浓重的京腔，和大多bj人一样说话直来直去，侃起来胡天海地没完没了。从街头小商贩侃到莎士比亚，从秦始皇聊到亚历山大，从娱乐八卦扯到国际形势，嘴巴跟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说个不停，那叫一博闻广识。
难得话头断空那么一会儿，的哥冷不丁问：“怎么着，小两口闹别扭？”
我没搭腔，光笑。
的哥说：“年轻人吵吵架拌拌嘴挺正常，像你们这种小年青吵架我看得太多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你们到了我这把年纪就知道什么叫枯燥无味，整天对着一张老脸，哼，想吵架都提不起那劲儿！”
我说：“您看上去挺年轻。”
“小伙儿会聊天儿！就冲你这句顺心话我今儿得多嘚吧两句。你们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像你们外地来bj念书的小青年能在一起就是缘分。哪像我们那辈，媒人把两人往那这么一拉，没多大毛病也就凑一块过日子了，哪有什么时间拉小手亲亲嘴谈朋友的？没有！两人能聊到一块儿就不错啦！”
我附和几句，又听他侃。
“我儿子跟你们一般大，到现在也没处个朋友，借口一大堆，不是嫌人不够漂亮就是性格不合。我劈头盖脸就给他骂，你小子有什么好牛逼的，你爹是比尔盖茨还你是扎克伯格，地球非得天天绕着你转？照我说差不多得，哪有那么多花花心思，跟个姑娘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你说是不是？”
我跟他儿子似的频频点头说“是是是”。
“像你们这种小年青在这城市里打拼说实话挺不容易，在一起了就该好好珍惜。不顺心事儿肯定谁都有，人一女孩子孤苦伶仃跟这陌生城市漂着更不容易，不管事对事错，作为一大老爷们你不受罪谁受罪？”
“您说得对。”
季季抱着胳膊陷在座位里，出神地望外边霓虹闪烁的街道，不知道此刻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的哥从后视镜瞟我们继续说：“我说小伙儿，不错了！这小姑娘模样俊俏百里挑一，这么好的姑娘打灯笼都不定找到。我家那小子要是能带这么个水灵大姑娘回来，嗬，别说整天跟我要钱，当祖宗供着都成！”
季季嘴角勾了一下，旋即消失。
我说：“您儿子眼界比我们高。”
随即又是一通的牢骚，我估计他好久没找到一个能说那么多话的对象，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不撒手，数落儿子似的顺带着也把我捎进去，我都有点后悔挑起他的话茬。
季季冷不丁冒出一句：“师傅，您说这么多话不额外收费吧？”
的哥一停顿，伸出大拇哥砸吧嘴：“好姑娘！中国好姑娘！”他脸上崇敬的表情跟真的似的，赞赏地说，“我说小伙儿你可算捞着了，这年头像姑娘这样维护自家男人的可真不多见，还维护得这么硬气、有技术，凤毛麟角！”
季季赏了他个大白眼，双手抱着又看向窗外。
的哥呵呵地笑，有点颇欣赏季季的意思。
“不过要我说呀女人就得维护自己男人，在外边受苦受累还受气，女人有时候撒撒娇出出气也就是了，不要总钻牛角尖儿。男人的容忍也是有限的，哪总经得起那么多折腾，谁回家了不想有个窝心人，该原谅总是要原谅的……”
的哥在“劝诫”这条路上越走越偏。这时候季季忽然回过身来两手箍住我胳膊，靠在我肩膀上怔怔发呆，似乎受了极大委屈，眼圈潮潮的。
的哥像取得阶段性胜利似的开怀大笑，好像他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对嘛，小两口就该和和和气气过日子！”
我却诧异，季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伤春悲秋？
我们在公主楼广场下车，季季两手插上衣的兜里向公主楼走去。晚风撩动她过肩的长发，我蓦然间才意识到季季似乎真的变了。以前的季季头发总长不到肩膀，通常稍稍遮住耳郭，用季季的话说头发太长见识就会短，实际上是讨厌像淑女一样每天都去打理头发，忒矫情。我三两步赶上去，问她：“咱不去老大他们那儿了？”
季季没回答，站在风里怔怔望着灯火通明的公主楼。我正想不合时宜地调侃她怎么也伤春悲秋起来，季季蹲下来嘤嘤啜泣，真跟个小孩似的哭得特伤心那种。我猝不及防，都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季季的心情比他妈天气预报都难拿捏，好久才想出一句废话：“季季你哪儿不舒服？”
季季扭过头来就骂：“周一天你个混蛋！”
我颇无奈：“这没来由的骂我混蛋，我怎么混蛋了？哪里混蛋了？”
季季说：“觉得我冤枉你？我今天为什么这样你不知道？装了三年的傻现在还跟我充楞，周一天你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还是说你根本就没心没肺？”
“季季，我……”
“周一天你别说话，求你，你一说话我又会止不住想哭，让我觉得自己这三年过得跟傻逼似的，忒不值！”季季倔强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