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苦命人(1 / 2)
却说这刘坚,家住在宁波府余姚县,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人家,倒也是从小衣食无忧。
小刘坚9岁通过府试成为童生,11岁又考过院试成了秀才。家里是欢天喜地,刘坚的父亲刘子仲更是连在祖坟烧了一个月的高香,敬告祖宗说刘家出了栋梁之材。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小刘坚本来打算一鼓作气,在第二年,也就是万历四年,去杭州府参加乡试。可谁料,正要出发时,刘坚的母亲突然病重,竟就此撒手人寰。
父子俩哭一大抱,悲痛之余,考试那自然是不能再去考了。
刘坚为母守孝整整三年,于万历七年踌躇满志地再战乡试,目标直指解元。但天不遂人意,张榜公布这一日,刘坚上上下下看了半天,愣是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到了万历十年,苦读三年的刘坚再一次名落孙山。这一下,十里八乡就免不了有那些“伤仲永”的人。自古以来,神童总是为人称颂,但其实从来也不缺神童,别人口中总是“邻村谁谁家孩子是个神童”。
从此以后,人见人夸的刘坚,变成了被人背后悄悄议论的刘坚。这般情景,饶是古之君子仍不免内心失落,更别说刘坚一个刚满十八的小伙子了。故而自此以后刘坚日渐消沉,一心只闷头读书。
时间来到万历十二年三月,一天刘子仲独自出门去喝酒,回家路上烂醉如泥,一失足跌进了河里。饶是被附近的过路人及时救了上来,还是呛了好几口水,送回家的时候,人就开始神志不清了。
接下来的几天,刘子仲一直高烧不退。刘坚请了好几个郎中来,全都看不好。眼见刘子仲烧一阵退一阵,总也好不了。
这天,刘坚正给刘子仲喂着药,刘子仲却突然一把刁住了他的腕子。有气无力地对他说:“儿子,我以前认识一个神医,药到病除,你去帮我请来。”
刘坚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的父亲是烧糊涂了还是确有其事,只得再问:“爹,这神医在哪儿呢?”
刘子仲似乎是呼吸有点不畅,喘了两口气才说:“你扯一块黑布,找个竹竿挑了插在家门口。然后去宁波……”
说到这儿,刘子仲又剧烈咳嗽起来。刘坚赶紧拿了水来,又缓了好一阵,刘子仲才继续说道:“找慷岁堂,把这封信交给掌柜的。那神医每年这时候都会到宁波,到时便能看到……”
刘坚接过信封,里面似乎装了厚厚一沓信纸。他倒是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还会写字,也不知道这信是什么时候写的。不过既然刘子仲言之凿凿,没办法中的办法,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余姚之去宁波百余里地,刘坚请隔壁邻居王叔代为照看自己的父亲。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总算是在三天后赶到了宁波。
经过多方打听,才找到慷岁堂。铺子很小,只有一名坐诊的大夫,其实也就是药铺掌柜。
刘坚把信交付,千叮咛万嘱咐神医来了请他第一时间去余姚给自己的父亲看病,父亲实在病重,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掌柜的也是一万个知道了多放心,算日子神医最多两天就到了。
刘坚本想把这位康掌柜也顺便带回余姚,但转念一想这岂不是就没人转交信件了,连抽自己两个耳光,抱怨自己急糊涂了。当下再次嘱咐康掌柜一定救命,随后一点都不敢耽搁,星夜兼程赶回余姚。
谁料想,刘坚一回家就看到家里大门拆了。当下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老头没了!
待到走进客堂,果然如此。客堂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熏香味,刘子仲躺在门板上,王叔躺在旁边的春凳上正打盹。
刘坚见状放声大哭,把半梦半醒的王叔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见来人是刘坚,才赶紧上前安慰。
刘坚是越哭越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爹啊,你怎么不等神医就走了啊,你再多撑两天就好啊……”
王叔拍拍他的肩膀,轻轻叹了一口气,略带不忍地说出了实情:“刘侄啊,其实你走那天,你爹就不行了。哪儿有什么神医啊,他只是不想让你再亲眼看到他走。”
刘坚一时之间感觉天旋地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只是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王叔。
王叔点点头:“你爹水性多好一人,他打落水那天已经知道自己怎么一回事了。这里面有点事,你以后会知道的。那慷岁堂的康掌柜跟我还有你爹,都是几十年的朋友了,见信恐怕也知道是什么事,所以你说什么他都满口答应。”
刘坚感觉心被割了一刀,一想到自己总以“博览群书”自矜,却连父亲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都没意识到,错过了最后一面,真是懊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