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5 章 识破(1 / 1)
接下来这几日,何晏之果然只是恹恹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整个人都显得失魂落魄。沈碧秋来看过他几次,两个人都极为默契地只字不提杨琼。何晏之颓唐地躺在床上,默默听着沈碧秋反反覆覆说着那些劝慰的话,一言不发。
沈碧秋说了许久,见何晏之只是不语,便叹了口气,又道:“那夜幸而我及早赶到了西屯,把你救了出来。你可知道,冰川白鸟和西谷连骈在羽关道上布下重兵欲生擒你。如今回想,为兄还有些后怕。西谷连骈如狼似虎,你若是落到他的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何晏之猛地坐了起来,怔怔看着沈碧秋,许久,颓然笑道:“原来,我还差点中了冰川白鸟的计。”他披发坐在榻上,喃喃道,“哥哥,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傻,今天被这个骗,明天又被那个骗……”
见他握紧拳捶打着自己的头颅,沈碧秋心中难过,上前抱住他,轻声道:“浮舟,你勿须自责。你只是心肠太软,又过于相信世人之心。”他轻叹了一声,“哥哥少年时也同你一样心慈手软,总是不忍。爹便每隔三个月买一些侍婢贴身服侍我,待三月期满,再命我亲手斩杀。最初几年,我甚是痛苦,久而久之,才渐渐练就冷心冷肠。”
何晏之听得心惊,他知道沈碧秋口中的“爹”便是沈眉,这样残忍的事被沈碧秋如此轻描淡写地提起,只叫人毛骨悚然。何晏之微微皱眉:“沈眉,他怎可如此折磨你?”
沈碧秋却道:“你莫要胡说,爹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他又正色道,“浮舟,我知道你对爹多有偏见,然而,爹这辈子对母亲大人忠心耿耿,一片赤诚,天地可鉴。我们,决不可忘恩负义。”m..cc
何晏之并不以为然,他对沈眉向来没有好感,此刻也不便与沈碧秋争论,只是抬头看着沈碧秋,目光深幽,欲言又止,终于低声道:“哥哥,你不会再欺骗我吧?”
沈碧秋握紧他的手,笑了笑:“那是自然。纵然我对天下人无情,亦绝不会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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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二人似乎就此打开了心扉,何晏之对沈碧秋亦顺从起来。沈碧秋提议十日后便送何晏之回江南,何晏之竟也毫不犹豫地应允了。他只是在刻意回避着杨琼,从那日之后,何晏之从未再提出要见杨琼,在沈碧秋的面前甚至连杨琼都不曾提起过,一切似乎真如二人当日的约定一样,从此萧郎是路人了。
何晏之闭门了几日,似乎是心中的伤痛渐渐平复之后,便开始在宅院中四处散散步,偶尔在树荫下黯然独坐,或是对着一方池塘静静出神,一呆便是半日。如今临行的日子渐近,沈碧秋便也随着他去,只是命人不要打扰他。更何况,他们兄弟间的感情刚有些好转,沈碧秋并不想对何晏之太多干涉,反而伤了二人之间好不容易修复的情意。
院中的侍从们得了令,对何晏之亦是毕恭毕敬,何晏之出入庭院,也绝无人敢过问。幸而这位二公子天性随和,极少为难下人。如此,每一日都过得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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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有余这几日并不曾见过何晏之。杨琼临盆在即,他整天窝在药房之中,忙得脚不沾地。他现在真正后悔自己当时为了邀功,竟然给沈碧秋出了这样的主意,真是应了那句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他好比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果真是害人害己。对于杨琼的生产,他实在是毫无把握,假若是出了意外,以江有余对沈碧秋的了解,自己的末日大约也要到了。
念及此处,江有余冷汗淋漓,他拭了拭额角的汗珠,不禁长吁短叹起来。如今自己已是骑虎难下,纵然他每日为此事担心受怕,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江有余满腹心事,正在发愁,却听房门轻轻开了,有人缓步走了进来。他昨夜为了配药,几乎整夜未眠,此刻有些头晕眼花,转头一看,原来是沈碧秋正面沉似水地站在自己身边,心中一惊,躬身一拜,斟酌着据实相告道:“大公子,属下实在已经殚精竭虑。但是杨琼本就是逆天怀子,如今胎儿已经有九个月大,他体内的蛊毒也已经到了极限。假若我们再用忘忧饲蛊,只怕他会禁受不住,到那时,属下也无能为力了。”
江有余心中忐忑,低着头不敢看沈碧秋,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面色几乎已经铁青,许久,才听到他缓缓说道:“那你觉得现在该如何呢?”
江有余只觉得沈碧秋今日的语气微微有些奇怪,但并未曾多想,拱手继续说道:“还请大公子当机立断,不再给杨琼服用忘忧,然后尽早剖腹取子,虽然不一定能保住杨琼的性命,但是他腹中的胎儿却大抵能够活下来。”江有余说完这番话,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只等着沈碧秋大发雷霆,然而,他只听到缓慢的脚步声,他心中诧异,抬头却见沈碧秋已经端坐在案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江有余揉了揉眼睛,他总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人的举止神情和平日的沈碧秋不大一样,却实在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但见对方神情冷峻,似乎在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冷冷道:“若现在不用忘忧,杨琼一旦恢复了神智,我岂不是前功尽弃?”
江有余道:“大公子多虑了。杨琼体内的情蛊已经深中,即使日后他恢复了神智,此生也只会对大公子一人死心塌地。更何况,杨琼如今的心智已毁,智力如同七、八岁的幼童,便是忘忧的药力不在,也是痴痴傻傻的,这辈子,怕是恢复不了了。”
江有余的话音未落,便听到杯子落在地上粉碎的声音。他抬起头,只见沈碧秋的左手握紧了拳,猛地砸在案几上,咬着牙,连说了几声“好”。江有余瞬间却愣住了,目光死死盯着对方左手残缺的小指上,脑袋里“嗡”的一声,他突然想了起来,何晏之曾在罗必武的军中被斩断了一截手指,于是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半步,颤声道:“你……你……”
何晏之缓缓站起身,朝江有余走来,冷笑道:“江先生,数月不见,你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