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6 章 真相(1 / 2)
沈眉正在房中看着庄上的来信,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江南八派之间亦是风起云涌,堂溪延年步步紧逼,借口杨琼失踪,勾结了郁氏家族和几个大帮派向沈眉频频施压。沈眉自然知道堂溪延年是想浑水摸鱼,趁着曾氏和欧阳氏两败俱伤,趁机扩张自己的势力,进而将整个江南都牢牢掌控在堂溪氏一族的手中。
沈眉不禁冷笑:从来飘风不终日,骤雨不终朝,堂溪延年如此急功好利,实在是太心急了一些。他想起欧阳长雄毕生最是在乎欧阳家族的荣耀,连自己的儿子都要取名耀宗,如今身死魂灭,如何还管得了身后的事?料想无须多日,历经百余年的欧阳家族自然会分崩离析,如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念及此处,沈眉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他一生之中除了少年时与杨青青共度的岁月,真正开心的日子并不多,尤其是在杨青青死后,这个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对他失去了吸引力,压抑总会叫人扭曲,有时候,他会萌生出毁天灭地的冲动,甚至想拉着天下人一起给杨青青陪葬。
此刻,沈眉正盘算着下一步如何对付堂溪氏和郁氏,房门却被人猛力地推开了。他抬起头,只见沈碧秋鬓发散乱,眼中布满了血丝,衣袖上还沾着晨露,显然是刚刚从别处赶回来。沈眉大约猜到了沈碧秋的来意,静静地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褐色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只听沈碧秋哑声道:“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眉放下手中的信函,淡淡道:“少主一大早去哪里了?如今陈州战事僵持不下,少主的心思却似乎并未放在正事上。”
沈碧秋却是冷冷一笑,径直道:“忘机之毒,乃是曾氏家族不传之密。爹你自幼在曾家长大,又跟随我母亲多年,除了你,还会有谁能够给子修下这样厉害的□□呢?”
沈眉知道此刻已无掩饰的必要,便长叹了一声:“然而忘机之毒,竟然也不能致杨琼于死地,难道是杨琼命不该绝么?”
沈碧秋咬着牙,压低了声音,咆哮般地低吼道:“但是,爹可知道,他的腹中如今怀着我的骨肉!爹,你是想把我的孩儿也一并杀了吗!”
沈眉微微一怔,虽然心中早已经有了打算,但沈碧秋此刻的愤怒仍然让他有些失落。二十余年的父子之情终究是敌不过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毕竟,沈碧秋和那个胎儿之间才真正是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他垂眸坐着,沉默了许久,才缓声道:“秋儿,我并不知道杨琼怀了你的孩子。如果我早已知道他有了你的骨肉,一定会等他诞下孩子之后再动手。”他抬起眼来看着沈碧秋,“秋儿,你如此防备着我,将他藏得这样好,我如何能知道他的近况?更何况,我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杨琼竟然会怀孕!”沈眉站起身来,转而走到沈碧秋的面前,“连我派去的杀手都吓了一跳,起初还以为杨琼是得了什么顽疾。秋儿,这样惊世骇俗的事你竟然也做得出来?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沈碧秋却低声道:“子修能够怀上我的孩子,这便是天意。还请爹能够收手,莫要再做这样无谓的事了。”
沈眉轻叹了一声:“少主放心,老奴如今既然已经知道杨琼腹中怀的是你的孩子,便绝不会再伤害这个胎儿。更何况这个孩子的出生,亦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诚如少主所言,一切乃是天意,是上天注定要少主成就大业啊。”
沈碧秋微微皱眉,只听沈眉继续说道:“少主前日说起想挑动江南举起反旗,本来,老奴还在为此事忧愁,堂溪延年眼下正得势,只想着吞并曾氏和欧阳氏的产业,我们若是腹背受敌,未必能与之抗衡。但是,如今我们手里有了杨琼的孩子,却是不一样了。杨琼之子乃是欧阳世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堂溪延年和郁孤辰又如何能再质疑我们归雁庄师出无名?到时候只要杨琼一死,且托孤于少主,少主便可奉这个孩子为欧阳氏家主,号令江南,举起反旗,堂溪延年和郁孤辰若是不从,少主大可以正本清源,诛杀异己!”
沈眉微微笑了起来,眸中闪过一丝阴鸷:“大院君和杨真真明争暗斗多年,此番陈州之围,大院君迟迟不肯发兵,依我的判断,刘南图第一是想借漠北诸部之手拖死西谷连骈,解除后患,二来,只怕是禁宫之内已生事端,刘南图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弑君篡位了。”
沈碧秋切齿道:“岂能让刘氏如愿?定要让刘氏族灭,方能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沈眉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江南必须牢牢握在我们自己手中。少主,这个孩子的降生,或许真是天意。”
沈碧秋只是抿唇不语,许久,才正色道:“爹方才说的这些,其实孩儿早已经想过,我原本也有此打算。所以,我想尽了一切办法,一定要保住这个胎儿。孩儿本是想以这个孩子做筹码,来号令欧阳家族以及南陈的旧部。南陈虽然覆亡八十余年,但欧阳氏的余威仍在,若是欧阳世家举起反旗,江南那些眷恋故国的旧臣之后未必不会跟从。只要江南一乱,清军便再也守不住塞北之门,漠北诸部定会趁虚而入。”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内忧外患之下,杨真真免不了成为亡国之君。而刘南图处心积虑,也不过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莫说是篡位夺权,只怕刘氏全族的性命也难保。”
沈眉露出欣慰之色,拱手道:“少主有此打算,老奴便心安了。”
沈碧秋却摇了摇头,缓声道:“但是,爹,如今,我的心意却已经变了。”
沈眉骤然变色,只听沈碧秋继续说道:“我曾经不惜一切代价要保住这个胎儿,甚至眼睁睁看着子修受尽折磨……”他的表情有些黯然,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但是,子修身上痛一分,我的心上亦会痛一分,”他捂住自己的胸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沈眉,“他若是死了,孩儿只怕也是活不下去了……爹,你可知道,他方才中了忘机之毒,倒在血泊之中,我的心如同被碾碎了一般……这种心情,爹你能够明白吗?”
沈眉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碧秋:“少主,你知道自己在说甚么吗?你难道忘了,杨琼他是……”
沈碧秋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忘记。但是,我现在已经管不住我的心了。爹,不论他是谁,他的身份是什么,我都已经不在乎了。六年前,我听从爹的话,勉强自己狠下心来斩断情丝,然而这六年来的每一天,我都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爹,这样的日子太痛苦了,我一想到今后漫长的岁月中,我每一天都要过这样的日子,我就觉得生不如死。爹,你能够明白吗?”166小说
沈眉颤声道:“少主,你到底有何打算?”
沈碧秋直直跪了下来,他仰起头看着沈眉:“爹,请原谅孩儿不孝。孩儿已经下定决心,要与子修共度余生。”他微微一笑,“等子修生下孩子,爹你也可以含饴弄孙了。”
沈眉往后退了半步,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他的眼中露出愤然之色,更多的却是失望,喃喃道:“老奴早该解决了他的……当年老奴只是觉得少主接近杨琼……曲意奉承得到他的信任……能够有利于复仇大业……却未曾想到的是……少主如今竟然陷得这样深……”他痛苦地拽紧了拳头,捶打着自己胸口,似乎悔恨不已,“老奴只是后悔没有及早杀了杨琼,以绝后患!待到发觉少主的心思时,为时已晚……为时已晚啊!其实,当日在玉山之麓未能够除掉杨琼时,老奴便已经知道,再要杀他……已是万难……”说话间,他双膝一曲,亦跪倒在地。父子二人相对而视,一时间竟是无言。
沈眉痛心疾首,不禁老泪纵横,凄然道:“少主如今这个样子,为了一个杨琼神魂颠倒,叫老奴死后如何去面对主公?老奴殚精竭虑,辛苦劬劳,将少主抚养长大,二十余年心血,今朝却要毁于一旦吗?”
沈碧秋不敢看沈眉,只是低垂着头,轻声恳求道:“爹,我别无所求,只是求爹能放过子修。他现在已经忘尽前尘,孩儿已经下定决心要与他白头偕老,还请爹能成全孩儿。”
沈眉冷笑了起来:“少主难道忘了当日在沈园之中被杨琼所骗了么?少主真是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在杨琼手里吗?他是欧阳氏的嫡系子孙,欧阳世家的内功心法乃是西域烈火教的正宗,本就幽妙神通,深不可识,莫说如今只是失忆,就算是起死回生也未必不可!”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少主,待他临盆,我们剖腹取子,而后杀之。长痛不如短痛,少主若是下不了手,一切可由老奴代劳。”
沈碧秋猛地抬起头,眸中迸发着决然的光芒:“爹,你不要逼我。”他咬紧了牙关,道,“这绝无可能!今生今世,我誓与子修共存亡!”
见沈碧秋如此冥顽不灵,沈眉的脑袋嗡嗡作响,他忿然作色道:“少主!你竟说出这样的话,可对得起主公在天之灵!”此刻,他简直怒不可遏,抬手竟给了沈碧秋一记耳光,声音都打着颤,“你忘了自己是杨青青的儿子了吗?你忘了你母亲生前遭受的屈/辱吗?你忘了血海深仇吗?你居然要和杨琼同生共死……”沈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情绪极为激动,“……我半生的心血,便是养了你这样一个废物吗?少主,你实在太叫我失望了……”
沈碧秋擦了擦唇角的血迹,低声道:“一切的罪恶,皆由杨真真和刘氏而起,子修是无辜的……”
沈眉厉声打断了沈碧秋的话:“无辜?就算杨琼并非杨真真亲生,但是,他也是欧阳长雄的儿子!主公的死,欧阳长雄亦有推脱不了的责任!父债子偿!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