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鹳雀津前尘(1 / 2)
少姝细看桌旁直挺挺端坐的二人,纺丝不动,两眼呆滞,形同石刻,简直为魂离肉身现身说法。
桌上盘着的白蛇,高高昂首,迅捷地吞吐着鲜红的信子,微不可察的左右轻微摆动着,提防着半空中的危险。
那一对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碧绿色的眸子,闪着冰冷的光,看得少姝心生胆寒。
在它的正对面,是一只上下腾跃的黑鹳,墨羽带彩,身形如鹭,神骏不凡,翅膀凌厉地扇动间,四周带起了股股气流,以其架势忖度,好似还在找寻攻击的最佳时机。
少姝不禁脱口道:“伏如木鸡以待,这位蛇兄深具城府和耐性。”
(木鸡:即呆若木鸡的战术。这个成语现在用来形容人痴傻发愣的样子,或者因为恐惧、惊讶而发愣的样子。然而,它最初的意思绝非如此,该词出自《庄子·达生》,后来《列子·黄帝》也有记载,故事说的是纪渻子为周宣王驯养斗鸡,前后四十天,最后不论别的鸡怎样气势汹汹,这只鸡都神情凝寂,呆呆地不为所动,结果不等它有什么动作,别的鸡都吓跑了,其实是感受到了它强大的气场,纷纷被慑服而已。庄子说呆若木鸡是达到了“德全”的境界,从虚浮骄妄自恃意气,到对外界事物有所反应,再到目光锐利留有盛气,最后到凝神养气,德行完备,以不变应万变,是不是有点道理?)
“不过那一套还不足以对付黑鹳,看见没,雀睛有怒脉,也是非同寻常。”玖儿反驳道。
(怒脉:是指鹳雀目中有条因愤怒而搏杀斗狠的脉络。)
少姝几乎傻眼,心说离得那么老远,鹳雀又没个消停的时候,直盯得人目眩神迷,我怎么能够看得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白蛇突起,张开血口,嘶嘶有声,扑身飞向欢动的鹳雀,鹳雀不防,抵挡中几片乌光烁烁的羽毛被蛇牙摧落了数支,看客们惊叫连连,而不待大伙儿静声下来,大鸟那又尖长又锋利的铁喙便如同一把刀剑,反身而下,蛇首勉强闪过,幸而眼珠没被啄去,只有脑门划破了,殷殷滴血。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俄倾,这对冤家又回归各自地界,只是气喘咻咻,有待恢复体力。
两英物少歇之后,不约而同发起了猛袭,进退颉颃,相持有时,叫好声,喝退声,混杂一处,什么也听不出来了。
(英物:两晋人物品评之语,特指超群杰出的人或物,《晋书·桓温传》:“桓温字元子 ……生未朞而太原温峤见之,曰:‘此儿有奇骨,可试使啼。’及闻声,曰:‘真英物也。’”)
待蛇雀再度分开,桌面上已是一片狼藉,尘埃翻腾,分视双方,其怒益烈,其情更狠,狰狞而又妖异。
眼前场面如此,少姝屏住呼吸,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终于觉出了不对劲儿:“失心疯啊,这是豁出命去了,他们之间有深仇大恨呐?”
玖儿淡淡地笑:“统共一百年才有一次同台比拼、立分高下的机缘,自然愿意舍命相角了。”
此时鹳雀也落了下来,两只铁铸般利爪反复摩擦着石材桌面,甚至蹭出了几丝火星,接着,他又鼓翼跃起,像一支离弦的强劲弩箭,朝着目标直直射来!白蛇临危不怯,绝不闪躲,先是猛然地脖子一缩,瞬息间也弹跳出来,起如翔鹤,正面迎敌。
双方缠斗得密不透风,鹳雀不时用尖喙啄叼,蛇尾被拖拽出去好大一截子,但白蛇也不是好惹的,他挣脱之后,灵活走位,逮住机会就奋力搏击,当那鹳雀再次盯住蛇尾时,却是露出了破绽,蛇首轻不可察地徐徐潜移,刚到达把握实足,令敌手避无可避的方位,便张口了血盆大口,旋风般狠戾咬噬而来。
少姝看得真切,心头一凛,暗叫不好。
大厅内,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倒吸凉气之音。
千钧一发时分,头顶“咻”的一声尖锐破空声骤起。
一根纤长的银箸闪电般在双方空隙之间坠下,眨眼间刺入了桌面,屹立不倒,嗡嗡地震颤作响。
众人,包括酣斗的一对雀蛇,都被这飞来的一杠子彻底弄蒙了,他们面面相窥,不明所以,再顺着方向往上瞧,二楼桌旁的有位发蓬蓬的少女正陪着巧笑,语气诚恳地连声告罪:“对不住哈各位,小女子粗蠢笨拙,没拿稳当,失手了。”
“一炷香已到!”洞若观火的柏滋出来唱到,笑嘻嘻声明,这场百年赛事宣告结束,白蛇与鹳雀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个平手,也不好再言语,而那些押了宝的更说暗暗叫苦,无计可施。
“我的天呀,”玖儿顺势遮住了半张脸,强忍住想要地遁的冲动,无奈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怎么做梦也爱管闲事?”
看着楼下意兴阑珊的烦喧诸人,少姝勾起嘴角,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不大一会儿,柏滋拖着窸窣有声的长袖,上来躬身请道:“少姝姑娘,下面有两位客人,摆下盛宴,言请姑娘共酌几杯。”
“柏兄,请问是哪两个客人?”少姝警觉。
“不是旁人,正是方才大厅里相角的两位。”柏滋坦然相告。